“啊?”
桑凯鑫当场愣住,随后立马激动地开口:“把你忘了?!我姐夫把你忘了?那个顾腾君把你忘了?”
他接连着几个质问,完全不敢相信,觉得这是这不可能的事,但桑子嫣的沉默,让他没法质疑,他姐不可能拿这种事骗他。
桑凯鑫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急得差点从宿舍床上跳下来,“那他还记得谁啊!姐,看来我姐夫脑子是出大问题了,还有得救吗?”
瞧他激动,桑子嫣反而冷静了,还用开玩笑的语气试图缓解亲人的担忧,“顾腾君身体瞧着应该没什么问题,醒来就挣扎着想去找前女友,挺精神。”
桑凯鑫难得爆了句粗口以表震惊,“我靠……”
桑子嫣靠着墙,支撑着有些疲惫的身体,“医生说这是车祸后遗症,毕竟当时头部撞击严重,能醒来已经是奇迹,他现在只是记忆错位,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桑凯鑫勉强接受事实后又不解地问:“记忆错位是什么意思?”
“记忆错位就是顾腾君的记忆回到了十八岁,以为自己还是高中生,所以在他的认知里,还没有桑子嫣这个人。”桑子嫣平静地解释,仿佛刚刚得知这个消息时六神无主的那个人,不是她。
桑凯鑫已经不知道此时该说什么,而桑子嫣见他没有说话,就垂眸继续说:“医生说这种情况并不罕见,可能过段时间就能恢复,也有可能永远恢复不了,说不准。”
面对这种情况,桑凯鑫几次想要开口都说不出话,只能在心底暗草一声命运弄人。
桑凯鑫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这该怎么办,于是问道:“姐,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桑子嫣想了想,然后说:“等他养好身体,陪着他找回记忆吧。”
电话那头,桑凯鑫有些纠结地问:“如果,我是说如果,姐夫他永远找不回记忆该怎么办?”
是啊,该怎么办,时间太短,桑子嫣也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恰巧此时顾腾君坐在轮椅上,眼神阴翳地被人推进病房,他在抗拒这个世界。
在看到顾腾君的那一刻,刚刚那个问题桑子嫣心中也有了答案,她轻声说:“永远想不起来也没有关系,那这回换我陪他长大。”
挂断电话,又给亲近的其他人发了报平安的信息之后,桑子嫣才重新走进病房。
只是在她踏入病房的那一刻,顾腾君立刻戒备地看向她。
桑子嫣望着眼前的人,明明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剑眉星目,五官深邃,此时因为紧张微微眯起眼眸,浑身透露着不安。
这与桑子嫣记忆里矜持沉稳的丈夫不同,多了几分难能可贵的少年气,桑子嫣没见过这样的顾腾君,没忍住又多看了几眼。
看到桑子嫣,顾腾君浑身像是一只竖起全身倒刺的刺猬,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恐怕他爬都要爬出这陌生的环境。
桑子嫣没法久站,她坐在顾腾君病床边的椅子上,等她抬头,看到顾腾君额发自然下垂,半遮住漆黑狭长的眼,眉头紧蹙,不适地扭过头,浑身都表现地极为抗拒。
桑子嫣伸手拿起一旁的苹果,可能是她这个动作打破了应有的平静,顾腾君无法再无视她,于是扫了她一眼,攥紧了拳头,他声音沙哑地问:“你……是谁?”
从醒来就一直在他身边,照顾着他,举止亲近,顾腾君不敢往下想,脸色极其难看。
“我是你的妻子。”桑子嫣平静地说出这个事实。
可这话像是当头棒喝,顾腾君瞳孔微缩,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桑子嫣,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破绽,但桑子嫣只是眼神坚定且温柔地看着他,因为她只是说出了一个既定的事实。
“这不可能!”顾腾君声音嘶哑,像是扯着喉间的血,他极力地反驳,眼神冰冷地看向桑子嫣。
桑子嫣看着他,没有急着证明什么,因为这不需要任何证明。
她的这份淡然让顾腾君感觉万蚁噬骨,妻子,他的妻子怎么会是这个人,他的妻子怎么可能不是纪如念!
顾腾君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他没办法将自己的妻子和眼前这个毫无关联的陌生人对应,他深爱的人不是她,他又怎么可能娶她!
胡乱冲撞的怒火让他猛地咳嗽,桑子嫣起身轻拍顾腾君的背,却被顾腾君避开,桑子嫣微攥手指,摩擦着指腹,收回手,到一边给顾腾君倒了一杯水。
他宁愿难受,也不愿意接下桑子嫣的水。
他避开桑子嫣,眉心紧锁着,咳得似乎要将心肺都吐出来,看看自己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在桑子嫣眼里,此时的顾腾君竖起了他全身的刺,禁止任何人靠近。
剧烈的咳嗽引起一阵头疼,顾腾君的脑子胀痛,他竭尽全力地在搜索着记忆,他想要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痛苦到满头大汗,本就惨白的脸褪去好不容易养起来一些的血色,可他依旧找不到任何答案。
在他濒临崩溃边缘时,眉心处传来温热的触碰,好像肌肉记忆一般,身躯瞬间放松,顾腾君紧缩地眉头逐渐松开。
等他回过神,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洁白的手,手腕上还带着一根红绳,红绳上的生肖虎轻轻晃动。
桑子嫣收回手,她担忧地看着顾腾君说:“想不起来,就不要强迫自己去想了。”
顾腾君目眦欲裂,他愤恨地攥着自己的手臂,他像被侵占了地域的恶犬,盯着桑子嫣一字一顿地说:“我在意的,是纪如念。”
他像是想用这种方式,告诉眼前的人,他的执念,让所有人都知道十八岁的顾腾君,满心满眼喜欢的都是一个叫纪如念的女孩。
想要以此反抗这个他不承认的未来。
听到这话的桑子嫣,心脏酸疼,她如今亲身感受到了顾腾君对纪如念的喜欢,扎在她的心窝,让她乏力地品尝着嫉妒的滋味。
顾腾君在痛苦,而桑子嫣因为顾腾君的痛苦而痛苦。
等她再次睁开眼,对上顾腾君脆弱痛苦的面容,她抿紧双唇,轻叹一声后,对顾腾君柔声说:“你不用这么纠结痛苦,我尊重你十八岁时的心意。”
她知道,眼前的这位不是孤傲杀伐果断的顾总,而是情窦初开,懵懵懂懂的十八岁少年。
醒来面对眼前的这一切,恐怕心底无比迷茫与惶恐,如果这时候再否定他的一切感情,未免太过残忍。
顾腾君脑子里那些杂乱的思绪全数消失,只剩下桑子嫣刚刚说的那句话,他拧紧眉头看向桑子嫣,弄不懂眼前这个人的想法,如果她真的是自己的妻子,又为什么轻易地就接受他喜欢别人的事实。
而桑子嫣看向将一切情绪写在脸上的顾腾君,才知道原来十八岁的顾腾君这么好懂,和她认识的那个,永远藏着情绪的顾腾君截然不同。
顾腾君可能尽量冷静了下来,他抬起头环顾起四周,他开始初步的了解这个陌生的十六年后,慢慢心中有了思量。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觉睡醒自己平白长了十六岁,身边的一切都让他感到陌生,绞尽脑汁,顾腾君只能想到一种可能。
桑子嫣看向垂眸不语,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的顾腾君。
她没出声,没打断他的头脑风暴,只是安静地陪着他,直到顾腾君开口用沙哑的嗓音说:“我不是你的丈夫,我只是高中生,可能……我穿越了。”
桑子嫣:……
饶是桑子嫣这般活跃的大脑皮层,短时间内无法理解十八岁顾腾君的脑回路。
“或者这是平行世界,这个世界的顾腾君做错了选择,所以他才和纪如念分开。”顾腾君手心被指甲抠出了血,他做了无数的设想,想要否定自己看到的事实。
桑子嫣相信顾腾君的记忆只有十八了,毕竟三十四岁的顾腾君说不出这么中二的话。
虽然不懂,但桑子嫣还是被小小的震撼了一下,十八岁的顾腾君为什么能一脸真挚地说些毫无道理的话呢?
直到看到顾腾君被攥破的手心,桑子嫣的心跟着下沉,疑惑全数消失,他做出的这些假设,都不过是为了否定和纪如念分开的事实,在顾腾君坚信的那个世界里,他的未来一定会有纪如念。
在桑子嫣失落时,顾腾君的眼睛不小心瞥到她明显鼓起的腹部。
他顿时如鲠在喉,屏住呼吸蹙眉往后靠,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想要躲开眼前的一幕。
那一瞬间所有的理由都失去支撑点,自我厌恶感袭上心头,顾腾君觉得自己做了感情里的叛徒,他背叛了纪如念,另娶了他人。
注意到他的视线,桑子嫣伸手抚摸着鼓起的腹部,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是眼底那份藏不住的温柔,在顾腾君看来无比刺眼。
顾腾君无法与她共情,甚至感到愤怒,这个孩子的存在,轻易地否决了他对纪如念许下的所有誓言。
像是为了求证,更是为了证明什么,顾腾君阴沉着一张脸问:“他期待孩子诞生吗?”
顾腾君口中的那个他,说的是三十四岁的顾腾君。
可能是孕妇情绪敏感,也有可能是十八岁的顾腾君太不懂隐藏情绪,所以桑子嫣明显感觉到他对这个孩子的抵触。
“你期……”话说到一半,桑子嫣对上眼前顾腾君的眼神,顿在原地,她又轻摇着头补足剩下的话,“我丈夫,每一刻都无比期待。”
听完她的话,顾腾君脸色阴沉,气息沉重,眼里充斥着冷漠与抗拒,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桑子嫣什么也没说,只是莫名回想起三十四岁的顾腾君刚得知她怀孕时的反应。
明明对外是让人闻风丧胆的冷面阎王,可在得知她怀孕的那一刻,竟然当场愣在原地,想伸手想要抱她,却又觉得她变成了易碎品,根本不敢触碰。
还是自己伸手抱住他,他才珍重而小心地回抱,桑子嫣到现在还记得肩颈处湿润的触感,记得那天顾腾君将脑袋埋在她的颈窝处颤抖地哭泣。
她还记得顾腾君温柔地亲吻着她的发丝、耳垂、脖颈,耳边又回响起,温柔得生怕打扰到孩子的那句,“谢谢。”
这一刻,桑子嫣格外想念三十四岁的顾腾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