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杀一个两个月大的婴儿,并不难。
一根针、一盆水、一颗花生米,都能让这个脆弱的小生命消失。我真正需要考虑的,是在杀掉他之后,如何不被警察怀疑。毕竟,我女儿年龄还小,如果我因为杀人而进了监狱,那她一个人要怎么活呢?
所以,我得找一只替罪羊。
第二天一早,我上街买了两瓶好酒、一只烧鸡和半斤卤猪耳朵,提着它们回我家。我妈给我开的门,见我提了这些东西,很开心,说嫂子最近奶水不够,要多吃荤腥。
我爸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见我进门,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冷哼了一声。我哥倒是客气点,问我老婆的葬礼办得怎么样了。
「还没办呢。」一想到惨死的老婆,我的心就像刀割一样,面上却不敢露出来,强笑道,「再等几天吧,现在我手上钱不够。」
我哥一听就笑了,神秘兮兮地把我拉到一边,说自己有个好门路。
「弟媳妇长得好看,就算死法不太体面,但是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呢?肯定有人愿意出钱结阴亲的!」
「我给你牵线找人,到时候钱我们兄弟俩平分,怎么样?」
我万万没想到,我老婆生前被我家人刁难就算了,竟然连死后也不得安宁。我的家人想要榨干她的最后一滴血。
如果说,一开始我还因为要杀掉我哥的儿子,而对他心怀愧疚,现在,我的心彻底冷了。我觉得他们都该死。
「哥,先不说那些,」我把买的酒拿出来,「我们去喝酒,我特意托人买的好酒。一瓶要一千多块呢。」
我爸这次抬眼了。他皱眉看着我,重重地「啧」了一声。
「爸,你也来喝酒,我买了不少下酒菜,都是你爱吃的。」
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在桌子边吃菜喝酒。这酒是我特意挑的,喝起来觉得没啥,但是后劲儿大得很,喝两杯就上头。
我爸喜欢喝酒,喝得快,醉得也快。人醉了,心里就藏不住话,我爸涨红着脸,问我哥自己的法子怎么样。
「你们要是早按我说的做,珍珍上次也不会白白打掉个男娃……那可是我的亲孙子啊。」珍珍是我嫂子的名字。
嫂子之前怀过三次孕,每次怀孕满三个月,我哥就带她去做B超,看男女。男娃就留下,女娃就打掉。
之前打的两次胎都没问题,偏偏第三次出了篓子。做B超的医生说嫂子怀的是女娃,可是打下来一看,那是个成型的男娃娃。
我哥气得要死,一直骂之前做B超的医生没有医德,草菅人命,还要拉横幅、报警。最后,医院赔了三万块钱,息事宁人。
不到半年,我嫂子又怀了孕。
这一次,我爸妈和我哥长了心眼,拖到七个月才带嫂子去做B超。果然,这次B超看得清清楚楚,是男娃。
一提起上次的乌龙,我哥也是一肚子的埋怨。他说自己之前听人说月份大了不好落胎,所以每次刚满三个月,就急吼吼地带我嫂子去医院看,花了不少冤枉钱。
我听得心里烦,又不好发作,只能低头给他们倒酒。结果,眼角余光扫过窗口,看到玻璃上压着一张扁平的婴儿脸。
他甚至在对我笑。
「啊!」我吓得手一抖,酒瓶掉到地上,碎了。
「哎呀哎呀……」我爸看着地上流淌的酒液,心疼得直嘬舌,抖着手捡起了半片瓶底——那里还匀了小半杯酒——骂我,「你个没出息的,倒个酒都能丢了魂……哎哟,这得浪费多少钱啊。」
我哥也心疼酒,眼睛都红了,说:「小弟是听我们说打胎什么的,吓到了吧?唉,他都这么大人了,还像个软脚虾,我记得他以前还被一个女娃娃吓哭过,真是丢人现眼……」
我哥说的是我八岁时的事。
那时候,谁家生了女娃又不想要,就会把女娃扔到河里。因此,我们村边的河滩上常常有上游漂过来的女娃尸体。
说是女娃尸体,实际上,她们被水泡发了,又被鱼吃过,根本看不出人形,更像是臭鱼臭虾。所以,我们看到后根本不怕,有时还会把她们捡起来,互相丢着玩。
只有一次例外。
那一天,我像往常一样,跟同学去河滩摸石头,忽然漂过来一个半旧的竹篮子。我手脚长,把竹篮子勾过来一看,看到里面躺着一个漂亮的女娃娃。
有多漂亮呢?在我贫瘠的认知中,她就像语文书里画的洋娃娃。
可是她死了。
脸色青白,双目紧闭,摸起来像冰块一样,又冷又硬。
她死了!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到,河里漂过来的女婴是和我一样的人……不,她们可能是比我更好的人。
我抱着那个女娃娃,一路哭着跑回了家。我爸妈吓了一大跳,以为我被鬼勾了魂,给我灌了香灰和马尿,还把那个女娃娃的尸体扔回了河滩。
几天后,我偷偷过去找,结果,河滩上有几只野狗在刨食,我只找到了几团「烂泥」。
我大病了一场。
病好之后,我一直刻苦读书,为的就是去看看村子外面的世界。
我考上了大学,认识了我的老婆,和她结婚,生下一个漂亮的女儿……我改变了自己的人生。
可是,这个村子夺走了我的女儿,把我打回了原点。
等下,刚刚我看到的婴儿脸,好像就是八岁那年的女娃娃。
我再次看向窗户外,可是,那张婴儿脸消失了。
难道刚刚是我喝多了,眼花?我摇了摇头,把这件事赶出了脑海。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必须马上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