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没有谢灵犀做不到的事情,除了一件。
“叮咚叮咚叮咚——”
谢灵犀将一枚硬币投进孔里,两手握在一起,闭上眼祈祷道:“上天保佑,抽最多的棒棒糖!”
棒棒糖抽奖机上面的数字转盘转动起来,光芒不停闪动,最后掠过5停在了1上面。
“哐当!”谢灵犀踹了一脚这抽奖机,“什么破玩意儿,又是1。”
自打隔壁电影院搁了一台棒棒糖抽奖机之后,旁边那一队抓娃娃机就被她冷落了,整整一年,谢灵犀抓了无数次,一个娃娃都没抓到,这棒棒糖抽奖机好歹还能保个底,最低数字为1。
谢灵犀从闸口处拿起一根棒棒糖,剥开糖纸,是橙子味,虽然每次抽奖只能抽到1,但口味却是天天换,倒也有趣。
朝前走几步,就是谢灵犀工作的地方,爱佳心理咨询所,招牌上的字体已经很旧了,还没隔壁黄焖鸡显眼。
“小犀,来啦?”
邱所长怀里捧着一大束五颜六色的花草,穿着工字熊围裙,脚上一双沾满泥土的雨靴,笑嘻嘻伸手叫道。
谢灵犀点头,瞥了一眼他这奇怪的装束,就知道今天是3号,每个月邱院长固定插花的日子。
“我是一个被你变忧郁的小丑ohyeah,每一天都有情话,想不想听,justtellme。”关朗扭着妖娆的身体,趴在玻璃门上,冲谢灵犀眨了眨眼,“求求你给个回应,让我开心,I"mready”
谢灵犀一掌推开他的油腻笑脸,摇了摇头,整个爱佳心理咨询所都是疯子,一个爱插花的老头,一个痴迷唱歌的妖男,还有个喜欢摆弄相机的小青年。
“小犀,快过来帮帮我。”邱所长开始倒弄他的花朵,朝里又喊了一声。
每个月3号上午,是爱佳心理咨询所集体活动的时间,不对外营业,换而言之,就是帮邱所长插花的特殊劳动时间。
后院正中的长木桌上,一个浅褐色陶罐中,歪七八扭插着几根毛地黄,桌上凌乱摆放着合欢花,栀子花,芍药,飞燕草,风铃草……
谢灵犀拿起几朵像扇子的粉色花朵,往陶罐里插,好奇地问道:“这啥花啊,天热还能扇扇风。”
邱所长不知从哪又采来一把狗尾巴草,一股脑放进陶罐里,笑呵呵道:“你懂什么?这叫合欢花。”
“嵇康曾云:萱草忘忧,合欢蠲忿。这合欢啊,和萱草一样,可以除去忿恨,平息心情。”邱所长弹了弹谢灵犀额头,感叹道:“你呀,亏你还是名校毕业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连种在院子里的合欢花都不认识。”
谢灵犀悻悻地躲开,将剩下的花草也扔进陶罐里,她不辨花草好多年,估计也就认得狗尾巴草向日葵之类。
“对了,你那抑郁症患者怎么样了?”关朗站在远处,拿着一朵栀子花,模仿古代世家公子投壶,随口问起。
谢灵犀一把接住那朵栀子花,稳稳插在陶罐里,“心情还算稳定,有段时间没来了,前两天给我打电话,预约了今天下午三点来咨询。”
谢灵犀和关朗两人七手八脚终于插完了花,邱院长站在几米外,眯着眼观察,摆摆手,“不行,红色太多了,紫色太少了。”
他又采了一把紫色野草,胡乱插在其中,还掺杂了几朵黄色小野菊,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和风,帮我照个相,来!”邱所长抱着陶罐,站在长木桌前,转头看向蹲在合欢树下的小青年,招了招手。
余和风起身,嘴角抽了抽,看到陶罐里那一坨艳俗的花草,红的,黄的,绿的,白的……像十几年前挑染的杀马特发型。
好丑,但我不说。
谢灵犀瞥了他一眼,憋住笑,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加油。
“咔嚓——”
一张白色相纸缓缓从拍立得里出来,在阳光下逐渐成像。
“这张照片叫什么好呢?”谢灵犀转了转油性笔,写道:老头与杀马特。
六月的午后,浓荫蔽日,谢灵犀躲在影子后面,一睡就是两个小时。
“这都三点了,张云芳怎么还没来?”谢灵犀活动了下脖子,看了看手机,朝咨询室走去。
“有可能迟到了吧,她不是经常迟到吗?”关朗敷了个面膜,靠在椅背上,抖着二郎腿道。
谢灵犀想了想,坐下来,一边整理档案,一边等张云芳,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烦躁。
下午三点半,张云芳依旧没来。
谢灵犀正要给她打电话,一条短信弹出来:谢医生,我要去旅行了,这段时间谢谢你。
谢灵犀心里“咯噔”一下,腾地站起来,拿起外套就冲出心理咨询所。
“喂!犀姐,你这是去哪?”余和风拎着咖啡,从外面走进来,惊讶地看着急急忙忙的谢灵犀。
谢灵犀走出几分钟又倒回来,在这个地段,根本打不到车,她朝里喊了一声:“和风,借你自行车一用!”
张云芳家在俞市南区,离这有大半个小时的路程,谢灵犀踩着单车,飞快穿行过落叶阔道,拐进南区街道小巷子里。
后面有个男人,一直跟着她。
南区的路大都窄,一条条跟豌豆荚似的,等她顺利七拐八拐穿出了几条巷子,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三岔路口,普通人肯定会晕头转向,谢灵犀来过几次,凭着记忆选择了中间那条街道,她扭头一看,那个男人也选了同一条。
“神经病吧,跟了我一路。”谢灵犀猛踩单车,将他甩在身后。
南区尽头的那片楼房区,第一个三层楼房,就是张云芳家。
“轰隆隆——”
天气突变,乌云积聚翻涌,电闪雷鸣,骤雨倾盆。
谢灵犀停下,扔掉自行车,冲上台阶,使劲敲门。
“谁啊?”一个盘着头发的中年妇女打开门,一见谢灵犀,就拉下脸,“你走吧,我们家云芳没病。”
谢灵犀见门开了一半,什么也没说,直直冲进去,“云芳呢,云芳没事吧?”
中年女人见她不顾阻拦,非要寻找女儿,生气地拿起扫帚,对着一旁的男人嚷道:“还愣着干什么,赶出去啊!”
“张云芳!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谢医生啊!”谢灵犀来到里间的卧室,猛地拍打着房门。
中年女人使劲一挥,扫帚就朝谢灵犀脚上扫去,叨道:“快给我出去,你这个小诊所的骗子,也好意思自称医生,不许缠着我们家云芳,滚出去!”
谢灵犀拉着门把手,脚上传来火辣的痛楚,她再次用尽全力敲门,“张云芳!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能听到我说话吗?”
“你给我出去!”女人猛地一拉,男人推攘着谢灵犀,把她往门外赶。
“阿姨!云芳她真的很危险!阿姨您开门啊!”谢灵犀抓着扫帚,恳求道。
“我们云芳好得很,快滚吧!”说完,女人一把将她推出门外,狠狠地关上了门。
谢灵犀一个没站稳,从台阶上一直滚到院子里,雨水冲刷着她的头发,青草混合着泥土沾染上脸颊,一片白色花瓣落在右手心上。
她抬起头,一个高大挺拔的男人,撑着一把黑色的伞,抱着一个盆栽,白色的花朵清新雅致,很是漂亮,男人眉目如峰,正凝视着她。
是那个男人?谢灵犀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后退几步,充满戒备地看着他,一路跟着自己到这里,他到底有何目的?
谁知男人根本没搭理她,转头看向另一处,几秒后,走进了隔壁人家的院子。
原来是去隔壁家的,怪不得跟了我一路。
谢灵犀松了一口气,顺着男人刚才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有一扇窗户正开着,东南方向,正是张云芳的房间。
天越来越黑,雨越下越大,若有人仔细看那窗沿,会发现有一滩血迹。
谢灵犀浑身已经湿透,她咬咬牙,踩着一个破筐,脚一蹬,翻进了窗户里。
“张云芳!”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刺眼的血迹,染红了临窗的一面墙,张云芳倒在地上,手腕上的鲜血正汩汩而出。
谢灵犀快速做了止血措施,轻轻拍了拍张云芳的脸,“张云芳!快醒醒!还有意识吗?”
“砰——”
云芳母亲猛地推开门,她父亲紧跟其后,看见眼前的景象,齐齐惊叫道:“云芳!我的云芳啊!”
谢灵犀赶紧掏出手机,拨打120:“喂,俞市南区茶花街23号,有人割腕自杀,急需救治!”
救护车很快赶到,谢灵犀背着张云芳上了车,云芳母亲也因为一时冲击过大,晕倒了过去,一起被送到了俞市中心医院。
急救室外。
谢灵犀和云芳父亲不停地踱来踱去,看着进进出出的医生,心急如焚。
终于,灯灭了。
主治医生走出来,一脸疲惫地摘下口罩,谢灵犀和云芳父亲连忙围上去,急切地问道:“医生,云芳情况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