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陵五十六年,深冬纷雪。
文语希一身粗布麻衣,撑拐棍站在雄伟石狮后,看红门大开,进出人满脸欢笑。
“干什么的,赶紧走,快走,晦气!”
有护卫举着木棍,凶神恶煞将她赶走,没认出她的模样。
文语希委屈过后,怒上心头,却无能为力,步履蹒跚向远处走去。
“三小姐,几年不见,怎落得这般田地?”
被三五成群的人围堵在窄巷中,文语希看眼前锦衣绸缎之人,双眼冒火,声音像从喉咙里硬生生挤出来,嘶哑不堪。
“陆咏知!”
陆咏知对她的神色不怒反笑。
“果然,我的眼光不会错,就算披块烂步,三小姐也是绝佳姿色,你说,你当初若肯从我,何至于此。”
文语希张嘴,想要破口大骂,却发不出声音,双眼猩红。
“算了,如今你也亲眼看到我承袭爵位,可以上路了。”
陆咏知像是高高在上的神,宣判蝼蚁的生死,给身旁人递了个眼神,转身走出窄巷,迎向那锣鼓喧天,红绸梁子的西门侯府。
文语希想不到自己都已如此模样,那群人居然还满心龌龊。
狠心咬舌的前一瞬,耳边有衣襟被撕开的刺耳声音,自己一生,何以落得此境地?!
武陵建朝,祖父作为开国功臣此封西门侯,父亲又因救驾有功,迎娶太傅之女,诞下一子后,承袭爵位,三年后,又生下一女,得皇上赐名,文语希。
本是旁人羡慕的一切,却因为二房的阴谋毁于一旦。
祖父与原配本有两子,但可怜曾祖母不喜原配,一心欲将本家女子嫁给祖父,二人联合欲害死两个孩子,借此机会称原配照顾不周,有失德行,开纳妾之口。
父亲侥幸存活,可兄弟无奈丧命,责怪之声依旧有,祖父纳妾之事依旧被提上台面。
祖父在原配与曾祖母间周旋无奈,允了纳妾之事。
妾室仗曾祖母庇护,又很快产下一子,在府中愈发蛮横,甚至毒害祖父和原配,自己成了府中的唯一长辈。
只可惜,父亲一路高进,但母亲为生下文语希,难产而死,而正是二房暗中动了手脚,导致如此,可惜没有确切证据。
父亲对外宣称二房与西门侯府并无瓜葛,这更让妾室十分恼火,伺机十年,待孙子长大,终于开始对父亲和兄长下手。
而这下手的契机,便是文语希。
“小姐,你可算醒了,昏迷三天,大少爷可急坏了,今儿一早跑去找陆咏知,说要替你讨回公道,这可怎么办啊,姓陆的可是状元,刚得了丞相赏识,大少爷万一和人起了冲突,老爷又出门在外,肯定还是要吃亏的!”
文语希头脑昏沉的听了一席话,像在梦中,试图起身,立刻有一双手过来扶自己,翠绿衣衫,看衣布是好人家用给下人的料子,靠坐床头,放在身前的,自己的双手,在青素被面上,白皙光滑。
“萝春……”
说话的声音清亮柔和,嗓子丝毫没有痛感。
“小姐,你先坐一会儿,我马上找人去通知大少爷,告诉他你醒了。”
萝春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起身就要往外跑,被文语希一把抓住手腕。
“哥哥,去寻陆咏知麻烦了?”
“对,今早看过您之后,大夫说不知道您还能不能醒过来,大少爷就怒气冲冲地出门去了!”
文语希记得这一天,人生中的巨变。
自己醒来被告知兄长去寻陆咏知麻烦,傻乎乎的被萝春哄骗去劝架,结果出门被人送到陆咏知府上,新状元的府上还很冷清,当时文语希已经发觉不对,可为时已晚,直接被萝春打昏,送到了陆咏知床上。
事后,萝春和陆咏知坚称是文语希主动,加之早先受伤昏迷就是因为在画舫与陆咏知发生冲突,落水受寒导致。
画舫人少,证人不多,此时更是如同早先统一口径一般,支支吾吾,说是文语希不顾名节向陆咏知示好,被拒,二人拉扯间失足落水。
京城关于文语希暗恋陆咏知的谣言四起,唯独兄长不信,偷偷将自己送出城,到元禅寺,托人照顾,自己返回调查,却在路上出了意外,遭人袭击,掉落悬崖,尸骨无存。
文语希躲在元禅寺泣不成声,却只能苦苦等待父亲回京,可最后的希望也落空了,父亲战死边疆,祖父妾室,如今登堂入室,摆起了西门侯府祖母的架子,遣人来抓文语希回去,多亏元禅寺保护,才逃过一劫,但被迫流落街头。
父亲战死,兄长失踪,二房却也得不到继承爵位的资格,除非有文语希的点头。
文语希当然想过去圣前鸣冤,可元禅寺的方丈却说,父亲的死,是圣上的默许,功高盖主,是君王所忌惮的。
一切都没了希望,在二房的追杀下,文语希躲躲藏藏过了五年,多次虎口逃生,却也一身狼狈,失了声,瘸了腿,生不如死。
“小姐你去快去劝劝大少爷吧,这玩意真出什么事,老爷不在,可怎么办呀!”
萝春的台词都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你悄悄去后门租辆马车,我们去找哥哥。”
文语希掀开被子,装作着急的模样,萝春也一副担忧的模样,脚步匆匆地转身跑出去。
文语希带了层面纱,萝春虽然不解,但被“脸色惨白,不好见人”的借口糊弄过去。
做贼一样从后门溜出去,虽然这一切都早有安排,藏在暗处的眼睛,看见这场面估计心花怒放。
还是一样的马车,一样的车夫。
“萝春,进来给我按摩一下,头有点疼。”
文语希闭眼靠坐在马车内,把外面坐着的萝春喊了进来,她刚一坐下,文语希手起“刀”落,干脆地把人打昏。
掀开车帘,是去往陆咏知府上的路,还特意走了小路,偏僻,人迹稀少。
放下车帘,把自己和萝春的外衫调换,头饰也对换,把两人的头发弄得乱糟糟,半遮住脸,又在车厢内弄出些动静,像是发生什么肢体冲突,外面的人都恍若未闻。
马车缓缓停下。
“到了。”
文语希垂下眼眉,把蒙了面纱的萝春从车厢内拖出去。
“把人带进去,事后知道该怎么说吧?”
“我去叫人,事情办妥,另有赏钱。”
文语希将从萝春身上摸来的钱袋递给车夫,模仿萝春的声音和举止。
车夫不是府上的人,对自己和萝春的相貌记忆不深,对方虽有疑虑,但拿了钱袋,径直把人从后门,扛进了陆咏知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