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传来割草机工作时轰隆的声音。
顾颜猛然惊醒。
她一抹额，手上沾了一把细密的冷汗。
顾颜一时间不知道身处何处。
因Z市是南方海滨城市，虽才六月底，却已进入盛夏。
顾颜坐起身来，窗外白色的纱帘随着风飘扬，已是傍晚。她的房间在三楼，夕阳从窗台斜斜照进来，一室生辉。
这里是玉水别墅，座落在富人区，依山傍海。绿道边可以眺望远处的海景。
顾颜精神有一些恍惚，她不再是身处小巷黑暗陋室，这里，窗明几净，她被顾家认回来了。
她是顾家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女，至于被认回来的原因，只有一个。她，要嫁人了。
顾颜起身，理好衣服，下楼去。
她穿着白色的棉纱裙，走路的步子很轻，一点声音也没有。
楼下，顾家当家主母李美荷正坐在那里惬意的喝着红茶。
她面前一字儿摊开的是各大商场送来的当季新品。
只要她看中哪样，圈起来，由助理送过去，商家自然会把新品送过来。
偶尔心血来潮，李美荷也会自己去商场闲逛挑选。
她穿着短袖的旗袍，头发盘了起来，一侧的发饰镶着几粒钻石，闪闪发光。
她的耳朵上戴着珍珠耳环，和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刚好相呼应，雍容华贵。
许是注意到顾颜的视线，李美荷偏头看过来。
女孩穿着白色棉纱裙，既高且瘦，身上无一饰物，一头长发柔顺的披在身后。
顾颜长得很美，柳眉杏眼。一双眼睛尤其生得好，清澈无辜，楚楚含情。
巴掌大的小脸，肤色白皙，一时间分不出来，是裙更白还是她的人更白。
见李美荷看过来，顾颜垂着的两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裙摆，一副紧张怯弱上不得台面的样子。
李美荷敛去眼里的厌恶，朝顾颜漫不经心的打了一个招呼：“你起来了？睡得可好。”
顾颜听见李美荷主动问她，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娇柔的声音，也比一只小猫儿大不了多少：“李姨，谢谢您的关心，我睡得挺好的。”
旁边的佣人噗嗤一声笑了，目光带了点鄙夷，她们肆无忌惮的打量着顾颜。
果然，私生女就是私生女，上不得台面。一点教养也没有。
睡了一个下午，自然睡得好。
李美荷瞪了那笑的佣人一眼，那佣人立即低眉顺眼立在一旁。
“你们都退下吧。”
“是。”
大家应道，各自去忙。
李美荷冷淡地看着顾颜。
“坐。”
顾颜在沙发上坐下来，屁股只坐了一小部分，背挺得笔直。
李美荷淡声道：“还记得我说的话吧？明天我和你爸就带你去姜家，让老爷子过目。记得，你能被顾家认回来，是你的福气。姜少虽然眼睛瞎了人也残了，但好歹还是名门之后，你嫁过去就是豪门太太。姜家家大业大，你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要丢脸。”
说完，她眼含厌恶：“明天不要穿这一身白，晦气。”
“我会叫人来给你做造型。”
“是。李姨。”
顾颜乖巧的应着。
“还有啊，不要说我逼你的啊，你是自愿嫁给姜少的吧？”
李美荷犹记得当她翻到姜璟言的相片，指着那相片说：“这就是姜少。”
顾颜的眼眸瞪得极大，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李美荷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姜璟言，清雅端正，姿容卓绝，万千少女心目中的待嫁人选。但，这是之前。
现在的姜璟言，双目失明，腿也遭受重创，坐到轮椅上，已经跟个废人没两样了。
他的眼睛，就算有复原的希望，李美荷也不敢赌。
她俩个女儿都如花似玉，手心手背都是肉，嫁哪一个，她都会心疼。
顾颜咬了咬唇，粉嫩的唇瓣瞬间变得殷红：“是，我愿意。”
李美荷似松了一口气。
“那明天就好好表现。”
主宅外，传来少女娇俏清甜的声音，犹如黄鹂鸟啼鸣，是顾诗瑜。
顾家有一子两女，大少爷顾东树，大小姐顾诗微，二小姐顾诗瑜。
顾诗瑜今年下半年就要满十八，九月一开学，就是高三生。
顾诗微长得端庄大方，很有长辈缘；顾诗瑜娇俏可人，人美嘴甜。
听到声音，李美荷面上一喜，脸上露出慈爱的声音。
只见顾诗瑜挽着顾冲山的胳膊就进来了。
“爸，我的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你不关心我考了多少分？”
“我们家诗瑜成绩一直名列前茅，自是不用我当心的。”顾冲山的声音雄厚有力。
顾诗瑜挽着顾冲山的胳膊在撒娇，一副父慈女孝的情景。
顾颜想起自己，每次养父喝醉了酒，不是骂，就是打，她曾经想过一死了之，死了一了百了。
她的眼里染上了一丝艳羡的光芒。
顾冲山看过来时，顾颜看着他，眼里是濡慕之情，带着怯生生的渴望，想靠近，却又害怕。
她长得好看，因为太瘦，身子单薄，脸就一巴掌大，显得眼睛更见清澈和晶莹，一股娇弱和楚楚可怜之感，轻易就让人的心变软了。
对上这样的目光，顾冲山只觉得当父亲的被依靠感油然而升，他不由轻勾了唇，朝顾颜招了招手，语调都放缓了许多：“颜颜，你过来，这是你三妹，诗瑜。”
顾诗瑜因为期末考，这几天住校。
李美荷担心她的考试，并没有把将顾颜接回来的事情告诉她。
虽然在进来的时候听到佣人说起过，但真正见到，顾诗瑜接受无能。
她美丽的大眼里都在冒火，脸颊气得通红：“她是谁？爸，她为什么可以进我家来？她是你的私生女？爸，你这样对得起我妈吗？”
顾诗瑜骄纵惯了，口无遮拦。
李美荷心里暗叫不好。
果然，顾冲山的脸就沉了下来。
“诗瑜，看样子是我平常太宠你了，大人做事，有你小孩子插嘴的份吗？”
顾诗瑜眼眶立即红了：“爸，我哪句话说错了？你在外面有私生女，不就是对不起我妈吗？”
他们这些豪门世家，本来婚姻的结合就是出于各自利益的考虑。
顾冲山这些年在外面也不是没有女人，李美荷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不带回家就行。
而顾颜，却是她自己亲自将人接回来的。目的就是为了代女出嫁。
顾诗喻这一声质问，简直是将顾冲山最后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
“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声，惊呆了众人，却是顾冲山给了顾诗瑜一巴掌。
002
顾诗瑜愣住了，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感，提醒她这不是在做梦。
向来宠爱她的爸爸，今天居然为了一个私生女打了她一巴掌！
顾诗瑜看向顾颜，眼里是极度的恨意。
顾颜似乎是被顾诗瑜的目光给吓倒了，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
“爸，你居然打我？你为了这样一个贱人生的女儿打我？”
顾冲山本来还在为打了顾诗瑜一巴掌而懊悔，听到顾诗瑜的话，脸色又沉了下来。
“看样子我真的是太宠你了，你真是不知所谓。”
李美荷急坏了，心里对顾颜的厌恶又多了几分。
要不是姜璟言出了事，她不得已出此下策，别说顾颜能进门来，十个顾颜都不可能踏进顾家的大门！
“冲山，你别跟诗瑜计较。诗瑜一直把你和我的恩爱当成婚姻中的楷模。她这样口不择言，也是事出有因。”
顾诗瑜一听，更加委屈了，捂着脸，一串串的泪珠儿滚落，她带着哭腔指着顾颜说：“你妈是个狐狸精，你也是个狐狸精！你怎么不去死？我恨你。”
她喊完，哭着跑上楼去。
李美荷担心顾诗瑜，对顾冲山说：“我去看看诗瑜。”
顾冲山疲惫的揉了揉眉宇，说：“去吧。”
他看向顾颜，顾颜一脸怯生生无措的表情，她紧咬樱唇，那淡色的粉唇瞬间变得殷红，衬着她白皙的肤色，多了一丝令人垂怜的美感。
“你诗瑜妹妹性子比较娇纵点，但是心地善良。你别跟她计较。”
顾颜乖巧地应下，掩去眼里的那一抹不屑和不羁。
对着才见过一面的她，就可以叫她去死的人，善良吗？未必吧。
顾颜眼里有一些凉薄，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从来没有来过这个世界。他们把她生下来时，有问过她的意见吗？
*
楼上，顾诗瑜哭得极为委屈：“妈，妈，我好难过。妈，爸爸居然为了那个贱人打我！”
她眼里要喷出火来，真恨不得立即将顾颜给碎尸万段。
李美荷也心疼不已。
她手上已经拿着冰袋，给顾诗瑜敷脸。
到底还是自己的亲骨肉，又是宠爱的，顾冲山这一巴掌打得还是手下留情了。除了有一些红，并没有五指印。
“妈，好疼。”
顾诗瑜平常就很娇气，手指破了一点皮，就会哭上半天的那种。
“妈，为什么要把她接进来？我们顾家还缺女儿吗？有我和姐姐还不够吗？”
李美荷柔声解释:“你快别闹了，就忍她几天吧。”
“妈，什么意思？”
“傻女儿，你还不懂？你大姐为什么躲出去，不就是不想嫁给姜少嘛。她不嫁，难不成你嫁？”
顾诗瑜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妈，我也不想。我听说，姜少的腿也伤了，一辈子都站不起来了。”
“是啊，所以，我把顾颜接回来了。当初的婚约并没有说一定要嫁哪个女儿。所以……”
顾诗瑜嘴角不由轻勾，眼泪止住了。
“又残又瞎的，那贱人也愿意？”
“怎么不愿意。要不是姜少成这样，她有机会?”
李美荷语带轻蔑：“所以，你别闹了，免得被看笑话。左右不过是要嫁人的了，反正就这几天，你忍忍就行了。”
顾诗瑜破涕为笑。
正好，顾冲山也上来了。
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诗瑜啊，爸不该冲你发火不该打你，你原谅爸吧。快下来吃饭吧。”
顾诗瑜的声音传来，闷闷不乐的：“我就不，爸，你伤我的心了。”
“好了，爸给你赔不是。你哥就要回来了。你不想见你大哥了？”
听到大哥的名字，顾诗瑜才起来拉开了门。
她一头扎进顾冲山的怀里，撒娇道：“爸，你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对我了。”
顾冲山爱怜的摸了摸她的头，说：“爸知道了。”
俩人下楼，顾颜还端坐在沙发上。
她穿着白色棉纱裙，很是安静，存在感极低。
顾诗瑜用挑剔的眼光看过去，也不得不承认，顾颜长得很美。
顾冲山见顾颜坐姿端正，挑不出刺来，不由心里升出一种自豪之感。
他对那个女人的印像已然模糊，但能生出这样一个女儿来，他顾家的基因还是强大。
*
佣人忙碌穿梭着，正在摆晚餐。
因为今天顾诗瑜和顾东树都回来，所以晚餐准备得很是丰盛。
当碗碟基本也就位的时候，外面传来汽车驱动的马达声。
顾诗瑜脸色一喜，立即起身朝门外跑去，轻盈如一只蝴蝶。
“一定是大哥回来了。”
稍即，顾诗瑜去而复返，手里挽着顾东树的胳膊，开心地道：“爸，妈，大哥回来了。”
顾颜站起身来，眼眸看过去，玄关处正在换鞋的男子，身材高大，气质出众，眉宇间含着一股锐利。
这是顾家长子顾东树，今年二十六，却已在顾氏集团独当一面。
他的目光看过来，顾颜立即垂眸。
顾冲山轻咳了一声，朝顾颜招了招手，温和地道：“颜颜，你过来，这是你大哥。”
顾东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顾颜。
听说顾颜比顾诗瑜还大一岁，但就是这一副单薄纤弱的样子，哪里像是快十九岁的女孩子。
顾颜双手垂在裙侧，一只手握着一本书，指关节都有一些发白，看起来，像是紧张。
她这一副怯弱的样子，看在顾诗瑜的眼里，自然是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
顾颜喊了一声：“大哥。”
声音娇软柔弱，过于怯弱无害。
顾诗瑜一听到顾颜这种声音，脑子就像要炸开一般。
她松开顾东树的手，指着顾颜，下巴轻抬，一副骄纵的千金大小姐模样：“大哥也是你能叫的，你也配？”
李美荷不赞同的轻斥道：“诗瑜，顾颜是你爸认回来的女儿，自然也是你的姐姐，也是东树的妹妹。她叫东树一声大哥，也不为过。”
李美荷的识大体，让顾冲山满意的点点头。
顾东树细细打量着顾颜，顾颜安安静静，低垂了睫毛，睫翼还在轻轻颤动。
顾东树微微有一些恍神。
他今年二十六岁，却已在商场历练几年，见多了雷厉风行的职业女性，顾颜这种娇弱，我见犹怜的，突然让人心生一种柔软和怜意。
顾诗瑜注意到大哥的这种表情，心里一紧。
顾东树眼高于顶，他露出这样的目光来……
顾诗瑜还没有理出个头绪，顾冲山已经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