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怀瑾一如昨日那般替她打湿拧干毛巾,丝毫不受昨晚的影响,甚至看上去心情不错。
郭识月扯了扯嘴角,伸手要接住毛巾,下一刻叶怀瑾却避开她的手,将温热的毛巾覆在她的脸上,然后……开始像擦地板那样擦拭。
濒临窒息的最后关头,郭识月一把扯下叶怀瑾作恶的手,涨红一张小脸,端起最足的气势,说着最怂的话。
“咱有怨抱怨有仇报仇,您能不能别拿脸出气,昂?”
虽然她喜欢妖艳美人风,而这张脸是标准的清纯挂,虽然她行走江湖多年靠的不是脸是才华,但毁容倒duck不必?
叶怀瑾兴许也没料到自己第一次服侍别人就收到一星差评,面具后的脸色几经变换最后归于沉寂,转手将毛巾交还给郭识月,而后一言不发的走出帐篷。
心里住着一个抠脚大汉的郭识月觉得世界都玄幻了:诶不是,这,这怎么加害者看着跟个受害人一样委屈?
……
万里无云碧空下,一望无际的马场内,几个策马疾驰而过的身影分外显眼。
曾经在某位面当过专业训马师的郭识月在拓拔元的“悉心教导”下进步神速,几天时间就掌握了个中技巧,不论是上马的姿势还是扬鞭的力道都宛如一个浸淫多年的好手。
最近天气晴朗,又无甚农事,小辈们就自发组织了一场打马球比赛,第一名的彩头便是一头牛。
原主以前一向不参加这些活动,郭识月这次也是兴起报了个名,没想到拓拔斩听说她报了名之后那叫一个期待,大手一挥就叫来几个下属一起参观比赛。
家里有小孩参加了比赛的下属不愿意跌份儿,忙喊上家人朋友去现场助威,就这么一个拉一个,把本来带娱乐性质的小比赛,硬是搞成了拖家带口的运动会。
郭识月拿了号码牌去马厩牵自己的马,走到半路瞟到那三块作为颁奖台的草垛和写着部落勇士的木质奖牌时,嘴角抽搐了下。
哦,这该死的浓烈的假冒伪劣气息……
叶怀瑾不紧不慢闲庭散步般跟在她身后,看见她找马牵马也没个搭把手的意思,那副大爷模样惹得郭识月暗自腹诽,行叭,大佬就是大佬,她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看见主人家牵马也不帮忙,你这下人倒是金贵。”
知音啊。
郭识月转头去寻道出她心声的人,一抹亮眼的红就这么撞入视线。不过待她看清对方右耳上金灿灿的三只耳环,觅知音的心思瞬时荡然无存。
“这么巧,二姐也来看马?”
原主拓拔月的二姐,拓拔长歌,性格张扬毒舌的红衣美人,关键是还有轻微的施虐倾向。
按照原剧情,最后挑走叶怀瑾的便是眼前这位,也许是叶怀瑾作为战俘过于弱气,恰恰迎合了拓拔长歌的胃口,反正就被带回去这样那样酿酿酱酱了。
后来因为发现对方不仅意志顽强还无所不通而逐渐沦陷,上赶着给叶怀瑾利用,帮他脱奴籍送情报,结果事成后被这狠人反派无情抹杀。
原文里关于两人的事也就几笔带过,现在本人就在眼前,她怎么觉得,有一丢丢的香艳?
罪过罪过。
“阿爹对这次比赛这么重视,我自然要来。”
拓拔长歌翻身上马,扬起下巴扫了郭识月一眼,似是想起什么,鼻间嗤出一声冷哼。
“往日你脑子有疾,阿爹尚且对你宠爱有加,现下好了,更是将你宠得没边儿。”
拓拔长歌挽了截马鞭握在手中,对着她巧笑倩兮,郭识月一时却产生美人蛇冲她张开血盆大口的错觉,下意识就将叶怀瑾往身后藏了藏。
叶怀瑾看着她维护自己的动作,面具下的薄唇抿了抿。
“啧,拓拔元近日常在阿爹面前夸你学东西聪慧,我倒是不信,如何,今天就跟我比上一场?”
拓拔长歌是同辈里出了名的赛马高手,二十几岁的青年男子都未必能赢过她,而郭识月明面上统共就学了半个月,咋,满级大号想屠新手村?
“二姐说笑了,我……”
刚想示弱婉拒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截胡,拓拔长歌抬起马鞭朝她身后一指。
“你若不答应,就当作你将他让与我了。”
郭识月:???
叶怀瑾:???
强买强卖可还行。
“呵,总有花猪想拱我家白菜……”郭识月低头翻了个白眼嘟囔一句,再抬头脸上已经挂起营业假笑。
“比,二姐说比那就比。”
反正也就随便比比,比赛输了她也没觉得有多不光彩。
拓拔长歌得逞一笑,“好,那我就在外面等你,一会儿一起去阿爹面前请示。”
说罢,拓拔长歌调转马头离去,临走前看了眼郭识月身后的叶怀瑾,带了抹势在必得的意味,好似叶怀瑾已是囊中之物。
“马兄,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次能不能长脸可就全靠你了昂,我给你说要是赢了,我给你带奢华精品干稻草,经过九九八十一道工序,撒上秘制诶诶诶,你拉我干嘛?”
郭识月一边给黑马顺毛,一边在它耳边嘀嘀咕咕,其实她已经打定注意要隐藏实力败阵,但比赛可以输,气势不能输啊。
叶怀瑾实在看不过眼郭识月哄骗赛马的憨憨举动,将人拉到身前。
“……我是,白菜?”
矜持得不能再矜持的皇子殿下刻意省略了‘你家白菜’这里面的关键词。
“啊?”
这有点难堪,想生气又不能生气的小眼神闹哪样?还生气?不是吧,阿sir,叶怀瑾不会是看上拓拔长歌了吧?
郭识月被自己的想法雷了个外焦里嫩,但转念一想,她改变了剧情,天道因此自动修复剧情,让叶怀瑾对拓拔长歌心生好感自愿为奴,似乎,似乎也解释得通。
……这天道,比她以往见过的要严苛许多啊。
全然不知道是自己脑补过度的郭识月皱眉沉思着,感叹此次任务的棘手。
“那个,阿瑾啊,我二姐她看上去确实是挺爽利的一个美人,”
郭识月搓着手手小心斟酌字句,就怕这位反派一个不高兴重蹈覆辙,被拓拔长歌狠狠蹂躏一番后黑化值飚升。
“其实二姐私下还喜欢玩一些鞭子啊,烛台啊这之类的玩意,怕是不太好相与啊。”
点到即止点到即止,懂的都懂。
叶怀瑾不解,这是在说她二姐的坏话?
“说起鞭子,我记得你帐中也有一条。”
“咳咳咳,”这不是一个概念好吧。
郭识月这下大致弄清楚叶怀瑾的段位了,她一边唾弃自己老司机见人就鸣笛,一边又觉得这位大反派简直纯的不可思议,好歹是在青楼走过一遭的人,就这?
郭识月蹬腿上马坐的端正,决定给大反派亮亮自己的友军身份,以此让他悬崖勒马。
“我知你有经世之才,日后定能登上那个天下人梦寐以求的位置,”
叶怀瑾瞳孔一震,这话,她怎么敢?
“我也知你跌落尘泥,孑然独行,受人百般轻贱,然,”
郭识月语气沉缓,脑子里回想的全是之前看过的剧情。
她心里的小人此刻在疯狂的摇旗呐喊,浑然已经忘记了之前是谁信誓旦旦的说这亲妈谁爱当谁当。
一只手松了缰绳递到叶怀瑾眼前,“然往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后阿瑾在,月儿便在。”
“你……”
阳光恰好,微风不燥。
这一刻叶怀瑾记了很久,多年后回忆起来仍像刚刚发生一样记忆犹新。
空气里混杂着草叶和排泄的味道,狭小逼仄的马厩一眼望不到头,那只手连指尖都透着爱怜的粉,纤细的仿佛他一用力就能掰断,却暗自嚣张的将他眼底的阴霾驱逐殆尽,再无声侵占他的心房。
自夙阳国破那日起,颠倒流离他乡,他看尽这世间冷暖,从没有一个人这般坚定的告诉他,他有经世之才,堪登帝位。哪怕是如今忠心于他的前朝侍卫白铎,也曾劝他对复国不要抱太大念想。
从私扣战俘的士卒手里逃脱,再到机缘巧合碰到退隐的前朝带刀侍卫,这小姑娘就像天降祥瑞,带给他难得的好运气。
郭识月伸手在叶怀瑾眼前挥了挥,没点表示就算了,居然还发呆?
叶怀瑾眼里存了温柔笑意,他捉住眼前的小手,轻巧翻身上马落在郭识月身后,手臂虚虚拥住身前小巧的一团人儿。
郭识月:?
要抱不抱,这人怎么奇奇怪怪的。
不过上了马的意思就是同意不去她二姐那儿,以大局为重咯?
郭识月心神大定,并不作多想,呵马步出马厩与等候的拓拔长歌会合。
“这么点路还要与主子同骑,三妹未免太过娇惯下人。”
拓拔长歌说话时依然跟只骄傲的孔雀似的昂着头。
当事人郭识月表示就很费解,等这么久没有不高兴,看见我跟叶怀瑾共骑就不高兴了?您这司马昭之心,要不要这么明显?
郭识月拿起叶怀瑾的手往自己腰上稳稳当当绕上一圈贴着小腹,再微微后躺倚靠着后方温热的胸膛。
娇笑着,“阿瑾是我帐中的人,自然是我想娇惯便娇惯,不劳二姐费心惦记。”
“你!”
也不管拓拔长歌是何种反应,郭识月说完,率先策马往看台拓拔斩的位置去。拓拔长歌本还想再争执几句,见状也愤愤住嘴赶紧追上。
独自乱了心跳的叶怀瑾:帐中人……嗯挺好。
……
嘱咐叶怀瑾驻马等候,郭识月在众目睽睽下登上看台,她今日穿了件浅蓝色胡装,一头长发扎成小辫用发带高高束在脑后,愈发凸显出她五官立体精致,肤白胜雪。
“阿爹,二姐她想同……”
一道女声盖住她的声音,“三妹要以她的下人阿瑾为注与我比试赛马,请阿爹答允。”
?
尚在弯腰行礼的郭识月缓缓直起身,眯眼去瞧身旁站定的拓拔长歌,搞我?
“我怎么不记得我何时应下以阿瑾做注?”
柳氏见状,出声做起和事佬,“胡闹,月儿身边本就没几个下人,长歌你再要了去,谁留下伺候?”
拓拔元在场虽没说什么,却也流露出不赞同的神色。月儿才学骑射几天?小打小闹就算了,正经比试只怕要落了下成。
拓拔长歌显然有备而来,“那我就拿两个身强体健的下人来换,不管谁输谁赢,只要三妹愿意,都可以换。”
换个锅碗瓢盆你换。
拓拔斩沉吟,“那,月儿意下如何?”
拓拔长歌已经退了一步,在座的又都是随拓拔斩征战多年的下属,这么过一遭还拒绝比试等同扫了拓拔斩的面子,而她郭识月也不是那种别人叫嚣到门外依然能稳坐家中的人。
郭识月转向拓拔长歌,“既是如此,那就由我和二姐为今天的打马球比赛开个好头。”
行啊,既然你又想踩着我出风头,又想抱得美人归,那我就偏不如你的意。
郭识月冷眼看着拓拔长歌嘴角压不住的笑意,吹了吹指甲,“不过我对二姐的下人不感兴趣,若是二姐输了,只消站在那赛场正中,大喊三声‘月儿牛×,阿瑾万岁’就行了。”
她简单脑补了一下那个画面,还挺好笑。
牛×?
不管懂不懂,反正最后不会是她喊就是了。拓拔长歌不假思索,一口应下。
两人告辞众人,各自下看台寻了自己的马去起点等候。叶怀瑾似乎早有预料,看着郭识月摩拳擦掌的模样,抿了抿唇,小声劝慰。
“月儿安心比试,若是输了,我自会想办法脱身。”
郭识月脑子里想的却是,叶怀瑾喊她月儿,还怪好听的?
“嗯嗯嗯”
她敷衍的点点头,专心听一胡服中年男子宣读规则。
“……两位小姐从此处出发,绕场三圈,率先摘下彩旗者为胜。”中年男子说着遥遥一指远处迎风飘扬的大彩旗。
暂时候场休息的小年轻们善于找乐子,眼看着火药味一触即发,纷纷开盘下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