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清楚记得,就在不久前的一天,爷爷忽然把他叫到床前,一脸笑意,枯瘦老手轻抚他的面颊,唏嘘道:“日子过的真快,一转眼,我家慕白就长大了,今年该有十七了。”
少年点头,不知道爷爷想说什么。
老人喟叹良久,忽然举着他的铜烟袋叮嘱道:“慕白,你可记住喽,这个烟袋是爷爷的命根子,烟袋若在爷爷就在,若是烟袋与爷爷分开了,那便是爷爷出事了。
只是,即便爷爷有事,你也不要去找,而是拿着它赶紧离开村子,走的越远越好,记住,千万不能回头,至于为什么,你也不要问,以后自会知道……”
少年诺诺连声,想要追问,便被一向疼爱他的爷爷打了一下,不让他开口再问。
少年清楚记得,当时的爷爷面色凝重,语气严厉,所以他也不敢再问,只得牢牢记住爷爷的叮嘱。
也就是从那天起,荆慕白便有了一丝担心,他的耳边时不时的总会响起爷爷那天的话,让他隐约感觉,爷爷会出大事。
猎猎火把的红光,印照着少年的惨白面容,使其头脑逐渐冷静,他抬头望向房梁,想起另外一件诡异事情,在火把的照耀下,一张碗大的蛛网若隐若现,一只豆粒大的八脚蜘蛛,如安静的猎手,正静静的趴伏在蛛网正中间。
“蜘蛛还在,爷爷没死……”
看到蜘蛛完好无损,少年心中顿时大定。
这是爷爷当时告诉他的另外一个后手,若是这个蜘蛛安然无恙,他便没有生命之忧,若是蜘蛛不见,那他便是死了。
从小到大,他见识了爷爷无数匪夷所思的手段,少年深信,他爷爷并不单单是个瞎子,所以,他和爷爷两人,才会成为这十里八乡有名的恶人。
第一件事情,便是十年前爷爷报复樊郎中,那时的爷爷刚刚流落到黄坡村,一个老瞎子堵在村里唯一的郎中家门口,口口声声让郎中交出宝物,说他家中私藏了一根应该上贡的千年老山参。
樊郎中自然一口否认,更是请了两个来看病的同村猎户,将这个不知从哪里来的疯瞎子给扔到了村口。
老瞎子虽然口出狂言,但其实是个废物,一身是病,倒在村口不能动弹分毫,只能任由村民们嘲笑,一副凄惨模样。
就在当晚,村里一个讨饭的孤儿从外面回家,在村口碰见了奄奄一息的老瞎子,孤儿可怜这个老瞎子,所以就将他给扶回了家。
自此,无依无靠的两个可怜人便相依为命,自称爷孙,而当年的那个孤儿便是如今的少年荆慕白。
事后,老瞎子一心要报复樊郎中,于是他便教会了孤儿一套身法,让其趁着黑夜潜入郎中家,少年便按照爷爷的点拨,很轻松的将那根郎中家,祖传的千年老山参给偷了回来,最后被爷爷当做大补之药给炖汤喝掉了。
老瞎子喝了参汤,便恢复了一些元气,之后便开始专心调教这个孤儿,先是给其改名叫做荆慕白,又传给孤儿一套呼吸之法,夜夜督促其修炼。
孤儿先前并不愿意练习,嫌耽误要饭,但时间一长也就习惯了。
谁知,数月一过,这个小孤儿便犹如脱胎换骨一般,身轻如燕,气力悠长,这让老瞎子和小孤儿都是大喜过望。
随后,这位小孤儿在夜里,便开始频繁出没于樊郎中家的药铺,从未失手,也从未手软过。
樊郎中的医术虽然不错,但却是出了名的吝啬,无论谁家有病,若是没有银钱,樊郎中肯定是不会给看病的,至于赊账,那就更不可能。
少年记恨这个郎中,不仅仅是因为郎中欺负过他爷爷,更是欺负过他。
当初他家就是无钱看病,父母双亲才先后撒手人寰,只留下一个孤苦无依的小男孩。
所以说,荆慕白偷起樊郎中家的东西,不仅没有丝毫不适,反而有一种报仇的快感。
第二件事,就是爷爷的本事很大,让从小受尽欺凌的他有了自保之力。
在少年荆慕白的眼里,爷爷除了身体很差劲外,其它方面都很厉害,特别是爷爷教给他的本事,让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很快就摆脱了无以为生的窘境。
以往小孤儿是以乞讨为生,自从瞎子爷爷到来后,他们虽然还是日日吃残渣剩饭,但凭借那套无名口诀,少年的身体竟然越来越强壮起来。
同时,靠着爷爷的指点,荆慕白小小年纪便能走进大山,靠采摘一些珍稀草药为生,两人很快就不再为一日三餐发愁。
第三件事,便是少年的战斗力越来越强。
随着生活的改善,荆慕白的身体越发强壮,不再畏惧他人的欺凌和挑衅,靠着几场鼻血横飞的打架,少年便有了狠人的名头,八岁以后,便再也没受过他人的欺负。
“吃的壮壮的,谁敢不服就去揍。”
这是他爷爷的口头禅,尝到甜头的少年深以为然。
学会了上山采药,有了打架的本事,少年就开始茁壮成长起来,渐渐就有了名气,甚至为了砍柴之事,与村子里的几名青壮猎户也发生过激烈冲突,更是赢得了更大的凶名。
他爷爷生有怪病,非常怕冷,即便少年为他采摘各种热性极大的药物煎服也不行,特别是一到冬季,老瞎子便离不开暖炕,只能终日待在炕头上发愁。
见爷爷受苦,少年便没日没夜为爷爷烧柴取暖,但柴禾用量太大,即便少年积攒一年,他家的木柴也不够烧,所以到了冬季,少年还得每日上山砍柴,不敢耽搁一天。
如此一来,他便于村子里的一些妇人孩童有了冲突。
他家人口少,就两个人,所以荆慕白出门在外,就不能离家太远,否则家里用来烧炕的灶火便会熄灭,爷爷就会冻的生病。
少年无奈,只得就近取材,只是冬天,便只会在村子附近的几个山头上转悠,不敢远离,如此一来,他便抢了村子里一些老弱病残的柴禾。
他的这种霸道做法便遭到村民们的反对,有人劝说数次,见没有用,便有好事的人合伙上门找,打算用拳头给这个少年讲讲道理。
谁知他们合起伙来都不是荆慕白的对手,被他三拳两脚都尽数打倒在地,如此三番五次,这个少年便成了村子里没人惹得起的恶霸。
再过了几年,荆慕白有了一些积蓄,这才开始用银钱在村子里买柴禾,但他已是养成了习惯,冬日里依旧会自己上山砍柴,以备不时之需。
今夜,注定是一个混乱之夜,一向相依为命的爷孙被人活活拆开,老瞎子竟然凭空消失不见,让少年顿时如五雷轰顶,好似失去了主心骨,六神无主。
“谁能无声无息的带走爷爷,我的耳目向来敏锐,十丈之内的风吹草动根本就逃不过我的察觉,可是爷爷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丢了……”
少年向来对他的耳聪目明很有信心,不知为何今夜不灵了?
丢了爷爷的少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彻底没了主意,脑子里只有胡思乱想。
好在他爷爷早有叮嘱,那个房梁上的蜘蛛只要活着,他便活着。幸好,如今这个代表爷爷性命的蜘蛛完好无损,少年心中多少还能有一点安慰。
只是,想起爷爷叮嘱他赶紧离开小村子的话,少年心中有些犹豫,难道,就这样莫名其妙的离开黄坡村吗?
村子里人虽然有不好的,但和善之家更多,他父母双亲去世后,他可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此时若是真的离开,少年心中自然是恋恋不舍。
“也罢,先去镇子上住两天,再等等看,实在不行再走。”
少年发了会呆,便有了主意,他抬头看了看房梁之上,只见那个蜘蛛还在那里静静趴伏,也就不再犹豫。
他将爷爷的铜烟袋插入腰间,又从床头暗格里取出家里积攒的银钱,最后回到柴房取了柴刀,便顶着月光直奔二十里外的小齐镇。
少年匆匆离开之后,一个时辰后,便有人从远方急急赶来,那人在小山村的上空踏剑而立,然后一个盘旋,便直奔一个方向如闪电般追去。
如此这般,直至天明,竟有五波各色人等来过小山村的上空,只是他们都没有多做停留,好像生有前后眼一般,都奔着第一道剑光消失的方向急速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