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未见薄荷有点尴尬,赶紧换了话题:“你在哪儿上班?”
薄荷说:“一家私企当会计。你呢?”
严未笑吟吟说:“我在银行,上三天歇一天,今天休息,来替纪澜一下。”
薄荷好奇道:“你怎么认识纪澜?”
“他是咱们隔壁班的,我和他都是学生会的,上大学那会儿就很熟,毕业后经常一块玩,关系很铁。”严未好奇地问,“难道你不认识他?”
薄荷笑了笑:“我不认识他,前几天才知道他也是Z大的。”
两人便聊了起来,几年不见,倒也不觉得很生分,毕竟同窗了四年。
纪澜睡了一上午,睁眼一看已经快十二点,赶紧起床去了医院,进了病房,一眼就看见严未坐在床边,眉开眼笑地和薄荷相谈甚欢。
薄荷对着窗户坐着,一脸阳光,白皙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绯色,看上去眉目清秀恬静。他这才发现,原来她笑起来还有一个小酒窝,平时不大明显,就在唇边上。
纪澜站在门口,招呼了一声:“老严,走,我请你吃饭去。”
严未笑呵呵地站起身:“薄荷,咱们一块儿。”
薄荷连忙推辞,纪澜站在一边不吭声,并未顺着严未的话提出邀请,严未看出纪澜不大热诚,便也不再勉强。
走到楼梯间,纪澜就问:“你和她聊什么呢,这么高兴?”
严未道:“聊大学时候的事儿啊,还有同学。今个儿挺高兴的,没想到会遇见她。好多年都没见了,她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纪澜略一沉吟,问道:“你觉得我变了没有?”
严未马马虎虎地扫了他一眼,完全忽视了他期待的眼神,随口就道:“三天两头儿的见你,看不出来。”
纪澜没听到想听的话,接着引导:“老爷子说我看上去比她大五六岁,你觉得呢?”
严未还是未能善解人意,反而老老实实的“嗯”了一声加以肯定,顿时,纪澜心情变得很恶劣,当即把请客的酒店档次降了一级。
饭间,严未一直兴致勃勃地谈着薄荷,纪澜忍不住就调侃:“你是不是暗恋她啊?”
严未一怔:“你看出来了?”
纪澜猛地一怔:“你还真的暗恋她?”
严未嘿嘿讪笑了两声:“那都是大学时候的事儿了。”
纪澜一本正经问道:“你睡觉什么姿势?”
严未怔了一下,答:“仰卧。”心想,纪澜这思维怎么跳跃成这样,说着暗恋怎么就跳到睡觉姿势了?
纪澜撇撇嘴:“没戏。”
“怎么了?”
纪澜调侃道:“她喜欢侧卧的男人。”
严未奇道:“你怎么知道?”
纪澜一边笑,一边说:“我当然知道。”
这句话透着一股子暧昧的熟稔,严未犹犹豫豫地问:“你也暗恋她?”
纪澜险些被噎住:“我才没那么眼瘸。”说完就觉得不对,这不是说严未眼瘸么,于是赶紧地打圆场:“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风情万种的,你知道。”
严未哈哈笑道:“你就没事找虐吧,风情万种的折腾死你。”
纪澜一想,前两个女朋友也确实够能折腾的,自己这一脸的沧桑估计也和她们脱不了关系。
回家补了一觉,纪澜神清气爽,回到病房打开笔记本电脑看电影,一下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傍晚,护士通知薄荷晚上九点送点小米粥或是婴儿米粉进去,薄豫可以进食了。薄荷听见这个消息很高兴,仿佛觉得父亲快要出来了,赶紧去买了婴儿米粉,送进了重症监护室。
三号病床今天换了一位陪护,幸运的是,这位不打呼噜。纪澜谢天谢地的睡到半夜,迷迷糊糊中好像听见有人开门说话。
过了一会儿,他清醒过来,就着过道里的灯光,发现薄荷的床上没人。他也没在意,起身想去打点水喝,晚饭吃得有点咸了。
纪澜端着水杯,打开门突然发现薄荷蹲在过道的地上,头抵在膝盖上,看不见她的脸蛋,黝黑柔顺的黑发披散在肩上,灯光下散着青色的光。
这大半夜的不睡觉蹲着门口干吗?
纪澜去水房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半杯,回来的时候,发现薄荷还是一动不动地蹲在那儿,不会是睡着了吧?
他犹豫了一下,停在薄荷跟前,上手轻轻推了一下她的肩膀。
薄荷抬起头,纪澜一怔,她怎么哭了?
薄荷抹了一把眼泪,往边上挪了挪,头又放在了膝盖上埋住了脸,不想搭理他,也不想被他看见自己掉眼泪。
纪澜看见她在哭,抬脚就走,也不合适,尴尬了两秒,忍不住低声问:“你怎么了?”
薄荷像没听见一样,头也没抬,本想着不搭理他,他自己走开,可是他却站在自己旁边,自说自话。
“你怎么了?哭什么啊?”
“我今天没打呼噜吧?我可是侧身睡的。”
“别哭了,晚上哭多了,明天肿眼皮。”
讨厌鬼一副她不开口他就喋喋不休的架势,薄荷无奈,含着眼泪瞪了他一眼,哽咽道:“我爸在抢救。”
纪澜一惊,“怎么会呢,不是晚上还让送饭了吗?”
薄荷心力交瘁,根本无心和纪澜交谈。这个世上就剩下这么一个亲人,那种惶恐无依的感觉在深夜里格外得令人恐慌害怕。
纪澜突然就觉得心里有点紧张,因为老爷子也在重症监护室里,看来手术成功还不能盲目乐观,得从重症监护室里平平安安地出来,才能松一口气。
回到屋里,纪澜全然没了睡意,这两天他和薄豫也说过几句话,看上去好好一个人,现在正在抢救,指不定就去了,从此世上再没有这个人。这种活生生发生在身边的事,让人心里格外的震撼,说不出的难受,倒也不是伤心或是担忧,就是莫名其妙的心里涌上一些人生无常之类的感慨。
突然间,他觉得有些事也该去做了,一晃自己也快二十七了,三十而立啊。
纪澜一觉睡到天亮,睁眼看见薄荷坐在床上,低着头。
他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你爸怎么样了?”
“抢救过来了。”薄荷没有回头,低声答了一句。
纪澜哦了一声,起身去了卫生间。过了一会儿,他就给康大夫打电话,问老爷子的情况。本来他是一点也不担心的,但昨夜一听薄豫出了危险,他就有点担心了。
康大夫对他并没有隐瞒,实话实说:“你家老爷子年纪大了,手术虽然成功,但是并不代表就万事大吉,急也没用,安心等待。”
挂了电话,纪澜也有点焦虑,老人的确岁数大了,虽然平时身体很硬朗,但毕竟是个大手术,很伤元气。
过了一会儿,护士来送费用清单。薄荷接过清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昨天一夜居然花了两万!
她立刻就问护士:“请问,这个费用怎么会这么高?是不是打错了?”
护士接过单子,看了几眼后指着其中一项道:“这个仪器是美国进口的,光安装费就要一千五,还有这些药,都是进口的,不会弄错,你自己慢慢看吧。对了,你还得去续费,先交三万吧。”
薄荷顿时变了脸色,她手上也就剩下两万多块钱了,康大夫说手术不超过八万,可是谁能想到一抢救就花了两万。
薄荷下到一楼,把银行卡里的两万六全交了,拿着一分不剩的银行卡,她心里开始发虚,这接下来要是还不够,可怎么办?
她站在住院部大楼前发愁。去单位透支一个月工资?那也是杯水车薪啊。去找舅舅借?表哥刚按揭一套房子,他还会有钱吗?
一时间,她觉得很绝望,这种绝望在七年前有过一次。那时她才上大二。
纪澜出来吃早饭,一眼就看见薄荷站在花坛前发愣,早晨的风有点凉,她穿得也不多,衣服宽宽松松地被风吹着,贴着她的身体,看上去很窈窕。
从昨夜知道薄豫病危,纪澜莫名其妙就对她生出了同情,此刻甚至觉得她也挺可怜的,别人家人生病,都是有人轮流侍候,她从头到尾就一个人,而且还是个女孩儿,挺不容易。
走到她身边,纪澜下意识地放慢了步子。
她脸上挂着一种迷蒙彷徨的神色,眼睛好像没有焦距,迷迷蒙蒙地望着一处出神。
薄豫不是抢救过来了吗,她怎么还这么忧郁?他心里有点纳闷,从她身边走了过去。
接下来的几天,和薄豫同期做手术的人都相继从重症监护室出来,回到了病房,薄豫却迟迟没有出来,每天只能探视一次。薄荷去了几次,见到父亲都是在昏睡,唯一一次见他睁着眼睛,叫他却是没有反应。
费用清单每日早晨拿过来的时候,薄荷都心惊肉跳,一万二,一万二,九千八,九千六。
薄豫没有好转的迹象,可是每日高昂的医药费却如流水一般,医院在催着交费,单位在催着她回去上班,薄荷几欲崩溃。
眼看父亲一两天根本不可能出院,而单位也决不能养个闲人或是空个位置,她只能提出辞职,抽空去办了交接手续,领取了半个月的工资。
拿着那仅有的一点钱,不过是杯水车薪,连半天的医药费都不够,怎么办?
护士又来催交费。
纪澜见薄荷脸色苍白,说话吞吞吐吐,心里就猜,莫非是没钱?
过了一会儿,果然看见她在打电话,不知是打给谁,但提到了借钱。挂了电话之后,她有点神情恍惚,眉头一直蹙着没有展开,莫非是没有借到钱?
纪澜有点同情她了。
这天刚好严未休息,过来打算替纪澜,薄荷见到他,涩涩地笑了一下。
严未发现几天不见,薄荷消瘦了不少,便关心地问:“薄荷,你看上去精神不大好,我来替你一天吧,你回去歇一歇。”
薄荷摇了摇头,有些事无法替。父亲在里面,每一分钟都在花钱,而且,目前来看,并不知哪一天是个头,如果一直这样下去,一天一万,她简直不敢想下去了。
纪澜这几天睡得还好,老爷子下午就能出来,他心情挺好,和严未坐在床上聊天。
严未有点心不在焉,不时看看薄荷。
纪澜正想拉着他出去吃饭,突然病房门口来了一个年轻人,相貌清俊,温文尔雅。
薄荷低着头没有觉察门口有人,那人像是被钉在了那儿,直直地望着薄荷,纪澜第一次发现一个人的眼神居然可以表达出如此浓烈的情感。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