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好痛!姐姐——”
深宫之中一个偏僻冷宫里,即将临盆的云亦冉抓着身下的草垫,全身痉挛。
她身上的衣服被汗水浸湿,分辨不出颜色,一张原本俏丽的脸因为痛苦而扭曲,显得有些狰狞。
而草垫旁的稳婆却只是抄着手跪坐一旁,丝毫没有要助她生产的意思。
袖中的刀早已磨得锋利雪亮,只待她奄奄一息之际,剖腹取子。
“姑娘,皇后娘娘说了,只有你生下皇子,她才能来见你。”
僻静的冷宫除了云亦冉撕心裂肺的喊声,再没有其他动静,偶尔有宫婢端着带血的热水进进出出,都是静悄悄的。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微弱的啼哭声传来,稳婆悄悄松了口气,伸出手将小猫儿一样的孩子接生出来,抱到另一边处理干净。
“嬷嬷,能不能让我抱抱他?”悬在半空中的手颤抖着,云亦冉眼中滚落一滴清泪,瞳仁中带着卑微的期盼。
可稳婆头也不回,只冷冷地说道:“姑娘,在您做那种事之前,就应该清楚,这孩子一旦离了娘胎,就和你再无半点瓜葛了,他如今是皇后娘娘的嫡子,未来可是要继承大统的。抱,你以什么身份抱?”
“嬷嬷说的没错,”冷宫的门突然被推开,凛冽的寒风灌了进来。
一身凤袍的女子款款踱至草垫前,脸上没了平日里亲切温柔的笑意。
“云亦冉,这个野种,本宫会好好养着的。”
“野、野种?”云亦冉心中一痛,无力地辩解,“他不是什么野种,他是旭哥哥和我的孩子......”
“哈哈哈哈......”云淑瑶突然放声大笑,额间绣着金丝的抹额异常刺眼,“皇上万尊之躯,怎么可能看上你一个毁了容貌的女子?当初,不知是哪个野男人爬上了你的床,你还真的信了十个月!可笑!”
“云亦冉,你当真以为,生了这个孩子,本宫便会如你所愿,在宫中给你个名分?当初那些话只是本宫为了哄你生下这个孩子!如今你没了利用的价值,你就是死,也是未出阁便与人通奸生子的丞相府庶女,无名无分,才是你一个卑贱的丫头该有的......”
“知道你的脸是怎么毁的吗?是我让人给你泼了滚水,谁让容旭好美色,宫中那么多美人,他却偏偏惦记着你这张脸!”
“可惜他现在应该已经恨你入骨,因为我来时已经递了消息,丞相府庶女屡次谋害宫中幼子,致使皇上至今仍无皇嗣,如今更是丧心病狂地偷走皇后刚出生的嫡子......”
“你说说,他该如何看你?该不该恨你!”
云亦冉凄厉地喊出声:“不——”
“去死吧,你死了那些秘密将永远消失,我也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
云淑瑶伸出双手,死死掐住了云亦冉的脖子。
云亦冉感觉身下有一股鲜血涌出,带着她愤怒的灵魂渐渐消散。
将死之际,她终于明白了。
原来她的嫡姐从始至终只是将她当成一个听话的刽子手,而她做尽恶事,却只是容旭和云淑瑶入主皇宫的工具。
如今她最后一点价值都被榨取干净了,还要替云淑瑶背上所有恶名......
云亦冉几个深重的呼吸,带着不甘,死不瞑目......
......
檀香袅袅,昙云寺隐没在京郊望都山顶的云遮雾绕中。
昙云寺因着是京中望族最爱的进香之地,寺中的庙宇庭院无一不宽敞,无一不华丽,唯有后院之中的斋堂还带着几分古朴和厚重。
大雄宝殿的诵经声隐隐传来,寺中的大小和尚此时共聚一处,偌大的斋堂里只剩下不知为何昏睡在地上的女子。
一声嘤咛,云亦冉扶着昏沉的头从地上坐起,一时间竟然辨不出此刻身处何地。
良久之后,她看着长案上一道道摆放齐整的斋点,终于明白了什么。
柔弱无骨的手悄悄摸上了大腿,用尽力气狠狠一掐。
“嘶——”
痛,云亦冉笑了,笑着笑着,却忍不住捂着脸低声啜泣起来。
她重生了,重生到及笄那年,皇帝携百官家眷徒步登望都山,到昙云寺进香。
而她手里的这包药粉,是受了云淑瑶的指点,要下在皇帝的素斋之中的。
谋害皇族乃是祸及三代的大罪,虽然这药粉算不上是什么厉害的毒,但只有少数与皇帝亲近的人才知道,这其中的木香粉能让皇帝头晕胸闷,滋味很不好受。
前世她听了云淑瑶的唆使,十分大胆无畏地将木香粉下在了皇帝的素斋之中,而素斋一事是由景王容离景负责。
此事一出,第一个受怀疑的便是他。
容离景被容旭一派狠狠地参了一本,险些被关入宗正寺受尽折磨,因此与皇帝产生嫌隙,以致后来皇帝将死之时二人都未解开心结。
云亦冉笑了笑,将药粉打开,轻轻地撒在长案和地上,扔了纸包步履轻盈地往外走。
云淑瑶不是喜欢让她顶锅吗,不知道这么重的锅,她还能不能甩开!
这一世,她定要让她前世所亏欠的,一一偿还!
浅紫色衣裙从斋堂飘出,云亦冉捏着一块青绿的青团塞进嘴里,鼓着圆圆的腮帮子闲庭信步转入长廊上,幼鹿般的圆眼闪着慧黠的光彩。
卫修远远地便看见了这个仿佛是来斋堂偷吃的少女,心中存疑,连忙闪身折回大雄宝殿向容离景汇报,“主子,刚刚丞相府二小姐去了斋堂。”
原本端坐在角落闭目养神的男子瞬间睁开眸子,一双冷傲的瞳仁闪过一抹异光,“云亦冉,她去斋堂做什么?”
“好像是......”卫修抿了抿唇,心中有些不确定,“好像是去偷吃,偷了皇上案头的青团,吃得还挺开心。”
容离景微微一愣,狭长的凤眸瞥向丞相府女眷的位置,一个空置的蒲团闲放在地上。
他长眉微拧,径直起身朝斋堂的方向走去。
斋堂静无人声,只有隐隐飘来的诵经声给古朴的建筑增添了几分雅致。
容离景眸光一扫,果然看见最上首摆放整齐的白瓷高脚盘上,本应是六个堆叠整齐的青团,少了正中间的一个。
更让人无法忽视的是,长案上那细细的白色粉末,还有地上还包着少许药粉的纸包。
他抬袖沾了少许粉末在鼻尖细闻,眉头深深地蹙起,是木香粉的味道。
只是这场景,怎么看也不像是下毒拿脏的现场。
反而像是......下毒下到了一半,不想下了,改成了偷吃......
“这个云二姑娘,有点意思。”
容离景勾唇轻笑,伸出两根修长的玉指,从首座一侧的长案上捏了一枚青团,端端正正地填在缺了一枚的高脚盘中央,轻轻蹭了蹭指腹。
“卫修,跟过去看看,是谁选了这般愚蠢的一枚棋子。”
“是。”
云亦冉心安理得地偷吃了皇帝陛下的青团,也不耐去前面的大雄宝殿跟云淑瑶你来我往地演戏,索性躲在昙云寺后院,对着一个漆黑的香鼎发呆。
藏身暗处的卫修一动不动地盯着云亦冉,云亦冉一动不动地盯着漆黑的香鼎。
漆黑的香鼎一动不动,好似要比一比谁更有耐心。
散课的钟声响起,前院渐渐有人声靠近,云亦冉先破了功,满脸回味地擦了擦嘴角的青色粘粉,脚步轻快地朝斋堂走去。
卫修点了点头,这姑娘又要去吃东西了。
诵经过后,皇帝带着百官亲眷前往斋堂用膳。
云亦冉一进院子,便被云淑瑶的贴身丫鬟带到了旭王身后亲眷的位置,垂首坐在一身素雅锦缎宫装的云淑瑶身后。
“事情可有办妥?”云淑瑶悄悄覆在她的耳边,低声询问。
云亦冉学着以前的样子,乖巧地点点头,“已经办好了,姐姐。”
就等着你和旭王一起作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