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市医院,ICU重症监护室。
楼道外,一个身穿校服,脚蹬布鞋的高中少年,正坐在地上计算着他口袋里的零钱。
数来数去,也只是皱巴巴的七十几块,犹如他的神色般一样枯槁可怜。
“曹小斌,你要是再不把费用补齐,我们只能把你的父母送出ICU了。”
突然,病房门开启,一名中年医生脸色冷峻的走出来说,“其实,他们这种交通事故,想救回来那是天价数字,你在这里耗着,也是让他们活受罪,不如放弃算了,也能给我们省个床位。”
最后那句话是小声说的,但曹小斌还是听见了,他猛然抬起头来,死死的盯着医生:“你他吗说什么呢,我会把费用补齐的,你凭什么赶我们出去!”
“我本来还想帮你拖一天。”
医生见他听见,脸色却没有丝毫变化,轻飘飘道,“既然你不领情,那就再给你一小时的时间筹钱,筹不到的话,就找几个人过来,把你爸妈抬走吧。”
只有死人,才会用抬走两个字。
曹小斌彻底怒了,两只拳头捏的骨节发白:“你妈才被人抬走,我要他们健健康康的从这里走出去。”
“呵,等你有了钱再来说这话吧。”
医生嗤笑一声,转身就回了ICU,嘴里还念念有词,“听说这老两口是自杀,自己都不想活了,还有什么好救的?”
“草你妈!”
曹小斌忍不住怒火,想冲上去把医生扑倒,可一瞬间后,他却是扑在了紧紧关闭的金属门上,那种冰冷的触感,像一盆冷水,让他陷入深邃的绝望当中。
他的家庭特殊,父母年轻时膝下无子,直到四十多岁才有了他,对他恨不得倾注全部的感情,但老两口在感到满足的同时,也对自己日益衰老的现实感到恐慌,他们希望能在儿子的人生中多停留一些岁月,所以,他们努力养生,结果却被一家黑心的养生馆给坑了。
那些所谓的养生药品,不仅吃着没用,甚至还让人上吐下泻,整个人虚弱的不成样子。
而当他想自作主张,把家里仅有的一套房子卖掉救人的时候,才发现那套房子竟然成了养生馆的资产。
没了房子,父母终于再也承受不住,走上了撞车自杀的绝路。
由于是自杀,交警判定了父母承担全责,开车的司机也只是支付了一些人道主义赔偿,便没有再出现过了。
“小斌,我终于找到你了!”
一个身材矮小的年轻人小跑过来,满脸写着关切,“曹叔叔他们怎么样了,病情稳住了吗?”
曹小斌意外的看着这张面孔,他叫司马翔,是曹小斌的同班同学,家里是做生意的,只是做的不好,平时表现出来的都是很拮据的样子。
曹小斌不解道:“你怎么过来了?”
“我是来给你们送钱的啊。”
年轻人微笑的说,眼睛里写满了真诚。
听见这话,曹小斌一下就激动了起来,平时他跟司马翔的关系还算不错,而且因为司马翔家庭条件的原因,也借过他不少钱,想来是为了报恩,所以过来送钱的吧?
心里头猛地一暖,但曹小斌也知道这钱不会多,只能强笑一声:“谢谢你的心意了,只是手术费太贵了,也许……”
“我给你送的可不是小数目。”
司马翔二话没说拿出钱夹子,拿出来的却不是钱,而是一份写着公证书字样的文件。
曹小斌一时愣住:“这是?”
“叔叔不是把房子抵给我们家了嘛,这是法院的公证书,需要你们签字,我才能把房子收过来,对了,别忘了早点搬出去,三天吧,到时候我过去收房子。”
“什么!”
曹小斌只觉当头一棒,视线都有点发黑,半晌才醒转过来,“那家养生馆是你家开的,我家的房子是你骗走的!”
他怎么也没想到,欺骗父母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同班同学,而且司马翔去他家玩过好几次,父母是认识这张面孔的。
也许……
那不是玩,而是去他家发展生意?
这话一出,司马翔刚才还笑眯眯的模样,立即皱起眉头,不快道:“小斌,话不能乱说,是叔叔看上了我们家的养生产品,自愿把房子抵给我的,不然法院凭什么给我开示公证书?”
“我……”
曹小斌一口气堵在心口,想发泄又不敢发泄出来。
他知道,有这份公证书在,司马翔就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而且父母就躺在ICU,他在这里跟司马翔扯皮,拖延的是父母的生命。
索性之间,曹小斌把话题回到钱上面:“你刚才说给我钱,究竟是多少?”
见曹小斌冷静下来,司马翔顿时温和的笑了笑:“你看这样行吗,帮我把字签了,然后我立即就给你钱,放心吧,数目绝对不少。”
“真的?”
曹小斌激动地问。
虽然他心里隐约有一个声音,在竭力劝说他不要同意,可是,他还是想试一试。
他已经山穷水尽,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我签。”
曹小斌一咬牙,在公证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心满意足的收起公证书,司马翔倒是真的抽出了几张钞票,丢到曹小斌脚边:“五百块,不少了吧,足够给叔叔他们买几瓶好点的止疼药了。”
“止疼药……”
曹小斌脸色剧变,没去捡那几张钱,而是一把抓住了司马翔的衣领,“我爸把房子都抵给你了,凭什么就给我五百块!”
砰!
曹小斌心力交瘁,早就没什么气力了,司马翔一脚就把曹小斌踹翻,又在他胸口上狠狠踩了几脚,嘴里叫骂着:“给你钱是看得起你,别在这给脸不要脸,实话告诉你吧,我早就打听好了,你家那套房子面临拆迁,到时候能赔偿一大笔钱,谁让你爹是个傻货,哄他几句就把房子抵给我了,哈哈,这下我们家的生意要变好了。”
曹小斌疼的没办法呼吸,只能死死抱头,不让他踢到自己的脸。
父亲说过,男人可以被人打倒,但必须保住脸面,因为那是男人的最后一丝尊严。
那一丝尊严没碎,这个男人就还能站起来。
不知踹了多久,司马翔突然没动静了,曹小斌慢慢移开手掌,就看见一个不锈钢饭盆砸了上来。
是医院常见的那种饭盆,咣咣当当的砸在曹小斌身上,疼的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想挣钱是吧,拿着这饭盆出去要饭去啊。”
司马翔狂妄的笑着,理了理发皱的领口,耀武扬威的走了。
周围的人指指点点,有戏谑挖苦的,也有同情怜悯的,但没有一个人上来扶他一把,估计是怕他趁机讹人,再反惹的自己一身骚。
直到有个老者的声音响在耳边:“让人打了就想办法打回去,趴地上丢不丢人!”
“我明白,我一定会打回去的!”
曹小斌像是回答这个老者,又像是对自己说,努力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
旁边不知道谁来了一句:“瞧这个少年,都让人给打傻了,在那里自言自语。”
曹小斌奇怪的抬头看去,一位面容白润、笑容可掬的老者就站在自己面前,周围那些人怎么就说他是自言自语呢?
“别理他们。”
老者淡然的摆摆手,“你很缺钱是吧,只要你听我的,保你有数不尽的荣华富贵。”
曹小斌哑然失笑,他当然不会相信这个老者的话,但心里还是很温暖,点了点头道:“谢谢您,我会筹到钱的。”
说完,他屈辱的捡起那五百块钱,尽管这是曹海施舍给他的,可现在的他,哪里又有拒绝的底气呢?
至于那个不锈钢饭盆,他顺手就想扔掉。
“别丢,这可是聚宝盆。”
老者的声音再次响起。
曹小斌愣住了,看着神色无比认真的老者,心说这不会是精神科跑出来的哪个大爷吧?
想想自己也真是悲凉,在最绝望的时刻,竟然只有一个精神病会安慰自己。
冲老者笑了笑,曹小斌继续往垃圾桶走去。
“小子,连你老祖宗的话都不听了是吧!”
突然,那老者出现在他身边,一把拦住曹小斌,“想救你的父母,就把那百元钞票放在聚宝盆里,它会帮你筹到钱的。”
话音落下,老者竟身形一晃,消失不见了。
曹小斌吓的赶紧擦擦眼睛,确实是没有那个老者的身影了。
再向四周瞧瞧,似乎没有人觉察到老者的存在,曹小斌终于意识到一件事,要么是他被曹海打出幻觉了,要么就是他……
“撞鬼了?”
曹小斌惊惧的说出这个推测。
“什么撞鬼,我是你的老祖宗,曹操!”
这次,声音是直接钻进脑海里的。
曹小斌吓的后脖子都凉了,连饭盆都忘了丢,妈呀一声,径直跑出医院,一直跑回了家,这才平复下心情。
只是现在再看见自己的家,心里更觉得难受了。
反正这房子也被司马翔骗走了,这里面有什么能卖的,都卖了钱给爸妈治病吧。
曹小斌把那五百块丢进饭盆,随手放在桌上,然后就开始整理家里还算值钱的物件,结果他刚从卧室把电脑拿出来,整个人就像一根木头似的愣在原地。
饭盆里面的五百块,竟然变成了高高的一叠钞票!
卧槽,这怎么回事!
曹小斌呆了很久,终于把这口气喘匀,走过去把那些钱倒在桌上。
不是连号,不是假钞,是实打实的钞票。
“是那个老人?”
曹小斌突然想起老者的话,这是聚宝盆,只要把钱放进去,它就会帮忙筹到钱。
真的假的?
曹小斌咽了口口水,拿起一沓钞票,把它们又放在不锈钢饭盆里。
然后,一变四,四变八,越来越多的钞票从盆里冒出来,到最后都涌到盆外面了。
老者的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