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过后,众人一起去KTV唱歌唱到十一点。包厢里的灯红酒绿,微光在五彩缤纷的圆球灯下喝得兴高采烈,脸颊被酒熏得红扑扑的,眉眼迷离且诱人。
路诗琪色迷迷地搂住她的腰身,凑近她的耳垂,看样子似要吻上了:“妞啊,你酒量怎么还是这么差。”
“胡说。”微光摇晃晃地拿着啤酒瓶,笑容浅浅的,在幻灭的灯光中,别有一番风情,“明明比之前好多了。”
路诗琪不置可否地拍了拍她肩膀:“等下喝醉别再吐啊,这次我有事可不能送先你回去了。”
“啊?那谁送我回去?”微光咂舌道。
“祝溪啊。”路诗琪冲微光眨了眨眼睛,“你们都谈了这么长时间的恋爱,还不打算来点实质性的进展?比如,月黑风高,干柴烈火,俩个相爱相杀的男女,情意绵绵”她越说越糊涂,忍无可忍的微光赶紧推着她端起一杯满满的啤酒,让她笑眯眯地去跟学长们敬酒了。
后来自然是祝溪送她回去。晚上十一点多,凉风习习,脸颊被风吹得生疼,微光缩在祝溪的身后,像只黏人的猫咪。
政大晚上十二点门禁,离门禁还有二十分钟,电车才开到半路。祝溪粲然一笑,问:“要是赶不回去,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醉醺醺的微光嘟起嘴,催促道,“你快点就好啦。”
“嗯。”祝溪乖乖地附和她,右手用力地拧转手柄加速,冷风从他们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咆哮的凶意。
冷风中,他忽然温柔地说:“微光,我的心思你还不明白吗?”
此时,在临近深夜十二点的政大校道上,祝溪停好车后,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俩人步行一道回宿舍。
路灯已经黯了不少盏,每几米仅有几盏灯照明。途中经过一个花园,又被称作是小树林。这个时间点,小树林的灯早就关了。暗暗的草丛间,冰凉的石板凳上,都透着一股诡异的气氛。
可对于热恋中的情侣来说,这个地方简直是晚上约会圣地。祝溪牵她走过小树林,她也就心照不宣地跟着。直到即将走出小树林的那一刻,他忽然脚步停在一棵冷杉树下。
祝溪回过头,在满天星光与幽静草木的见证下,目光眷恋地低头注视着她:“我可以吻你吗?”
微光仰头,看着这个比她高十几厘米的大男孩。即使是在这么黑暗的环境下,他的眼睛却仿佛光彩耀人,盛满的都是对她的爱意。神使鬼差般,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然后她闭上眼睛,期待这与他的第一个吻,也是她的初吻。
祝溪欣喜若狂,闭上眼睛,把头深深地低向她,唇瓣相碰的那一刻,他心跳快到顶端,像是坐上云霄飞车,随后,他情不自禁地搂住她,想要更热烈地深吻下去。
他等待这一刻,像等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忽然之间,一束强烈的白光打进来。谁也没想到,一辆停在花园边上的奥迪轿车,在这个时候车上竟然还有人!
这道刺眼的白光让祝溪一下子停住动作,也让微光猛地睁开眼睛,紧张地推开了他。
她抬起手,挡住那刺眼的白光,刚想牵起祝溪的手转身就走,可奥迪车门在那一刻被里面的人推开。
从车里走出一个身着黑色外套的男人,外套里面是一件浅色的法式衬衫,深褐色的休闲裤不束脚,显得他身材修长挺拔。他步履平稳地向她和祝溪走来,逆着夺目的白光,她看不清他的容颜。
直到他站定在她面前。
那是一张极好看的脸。唇形温柔,鼻型立体,眉眼间,刚柔并济,英朗的眉形与柔和的眼形融合得刚刚好。明亮且深邃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竟令人有点难以言喻般着迷。
“为什么这么晚不回宿舍?”沈易枝站定在他们这对小情侣面前,目光如炬地看着她和祝溪。
随即,他把目光一转,似剑般看定祝溪:“在这打野战?”
“同学,我想你好像是误会了。”祝溪临危不惧地直视着他的目光,毫不慌乱地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我要是有,就不会带她来这。”
“那你就会带她去哪?”沈易枝问。
“开房。”祝溪一脸坦荡。
“很好。”沈易枝忽而一笑,转过头看向陶微光。近距离对上他目光的一霎那,她的心里忽然涌起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那感觉就像有人拿针扎了她一下,让她猛地一震。一时间,她脱口而出:“你是谁?”
她向前挡在祝溪身前,看向他的目光忽然变得锐利,像是在全副武装地应对敌人般:“就算我们在这里接吻,又关你什么事?”
沈易枝看着站定在他面前神情倔强的陶微光,不动声色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牌子举在她面前,上面清楚的写着,政大外聘教师。
他只是举了几秒,就收回口袋,神情冷漠地看着她:“我叫沈易枝。”
微光愣了愣,这时,祝溪上前牵住她冰凉的手,看向沈易枝略微抱歉地说:“沈老师,是我们鲁莽了,我们这就回宿舍。”
祝溪正要转身离去,忽然听到微光怯怯地问:“哪个易,哪个之?”
沈易枝看向她的目光比刚才的任何一刻都要明亮:“《周易》的易,在地愿为连理枝的枝。”
沈易枝,沈易枝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这句诗是古人对爱情最浪漫的向往。微光边走边想到,连祝溪叫她名字时都还未回过神来。
“微光?”祝溪停住脚步。
“嗯?怎么了。”微光也跟着他停住脚步。
“对不起。”祝溪内疚地看着她,呼吸急促地说,“让你遇到这么尴尬的事情。”
“没事啊,比起这件事,我更在意的。”微光故作神色慌张,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是你刚刚说,要带我去开房?”
祝溪见她故意摆表情逗自己开心,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嗯,骗老师的。”
“我尊重你。”祝溪认真地看着她,眼神专注到换做是任何一个女孩子,都会心动得无以复加,“你不愿意的事情,我一定不会做。”
这一刻,在满天星空下,微光望着祝溪的眼睛,觉得他是一个真诚的人。其实,她很喜欢真诚的人。相反,她也最讨厌说话不算数的人。
就像十年前的那个人。现在想起来,记忆已经像发黄的旧照片了,甚至连他的容颜都记不太清楚了,可她还记得,那个人的名字,还有声音,还有鲜血淋漓的画面“微光,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十年里都未曾忘记过的话语,在这一刻,星空下的微光咬紧嘴唇,眼睛也微微湿润了,她努力地摇头,不愿再回想起往事了。
因为他失言了。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如今几天后,微光站在阶梯礼堂的角落,似是而非地看着讲台上那个对她笑容温柔的男子。
他西装衣领上挂着别针,上面写着,沈易枝。
沈易枝,易枝,林易之,易之那个人的名字从她脑海里一闪而过,仿佛闪电雷鸣,惊得她定在原地,动弹不得。
在她失神的那几秒,沈易枝的眉眼始终带着温润的笑意,然后,他适时开口又问了一遍。
“这位同学,能否请你上来做我的助手?”
陶微光终于回过神来,勇敢地向前一步,淡定地迎上他如碧波般的温润眼眸:“不能。”
“我只是负责拍摄的。”她说完,当着所有人的面举起单反相机晃了晃。手松下来后,她假装淡定地冲台上的沈易枝笑了笑。
可她抓着相机的手心里,冒出的全是冷汗,湿了相机的一角。有那么一瞬间,她差点以为,他回来了。这时,一个女孩子举起手,又害羞又大声地问:“沈老师,可以让我帮忙吗?”
台上的沈易枝不再把目光放到微光身上,转头看向那个勇敢的女孩子,得体的笑容很形式化:“可以。”
之后,那女孩子上台戴上手套,配合他的模拟尸检,一会递钳子,一会帮他举起一些物证。微光始终站在台下不远处观察着他。
沈易枝的脸上始终带着平和的,从容的,自信的笑意。微光一边观察角度,一边拿起单反拍下他模拟尸检的过程。
不可否认,沈易枝的言行举止确实是绅士且温柔,可总让微光莫名想到那一晚,他第一次出现在她面前时,深邃的眼底有过冷漠,他清楚地对她说:“我叫沈易枝。”
那时的神情,和他如今在台上温文尔雅的样子,仿佛是俩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