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大风嘶吼着吹过树林,黑夜笼罩在他们的头顶,视线里一片漆黑,她不停地奔跑,奔跑,顾不得疲惫,顾不得脚踝被杂草刮得生疼,渗出鲜血。
一瞬间,她跑不动了,被石头绊倒在地。
“你别管我了!”她哭喊着对那个想要扶起她的人说。
他没有理会她,咬牙把她背起来:“我不会把你丢下的。”
风越吹越大,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灰蒙蒙的森林里,到处都充满着危机,只有苍凉的月光,穿透层层迷雾,微弱的照亮着他们前路。
砰的一声巨响。
什么都结束了。
她和他一同滚下了山坡。
最近,政大公众号一篇新推送的稿件获得大部分学生的关注。稿件内容大致是,政大法学院新聘请了一位海归法医学硕士来我校做讲座。稿件里配上了这位年轻有为的硕士照片,光是他一张在讲台上做演讲的照片,就吸引了无数女学生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睹真容。
那位海归硕士在政大做讲座的日期和地点一定,便立马有许多大学生争先恐后地去排队拿票,就连不是法学院的大学生,都恨不得去跟法学院的学生抢票进场。
作为校园记者的陶微光见这海归硕士的号召力竟如此声势浩大,弄得她不想办法混进讲座去拍他照片,都好像对不起他这位重磅人物。
可拿票进场的时候,陶微光正忙着交马哲论文,等她弄好论文发给学委时,讲座已经开始了十分钟。她的闺蜜路诗琪赶紧滴滴她:你怎么还没到?
于是陶微光匆匆背起单反去往大礼堂。
站在礼堂锁上的大门前的微光左顾右盼,心想只能让路诗琪开后门让她溜进去了。
然而机智的路诗琪早就料到她会迟到,于是已经坐在后面蓄势待发,给她留了个小门。
“法医学的研究对象是尸体、活物和物证,利用对象研究死亡和尸体发生的现象,判明死亡原因、死亡性质和死亡时间”
微光蹑手蹑脚地推开阶梯礼堂的后门,弓着腰悄悄地走进来。
“视频结束后,我会请个同学上来做我的助手,演示一遍尸体检验的流程。”
短暂的介绍视频三分钟就结束了,此时微光已经找了一个角落蹲下,正掏出单反相机调试,那位正站在讲台上的海归硕士的声音便透过话筒落下来。
“那位正蹲在角落的女同学。”
他说的是谁?微光一边拧开单反的镜头盖子,一边仰头朝礼堂上远远望去。
然后她惊讶地发现,这个海归硕士竟然有点眼熟!
“能否请你上来做我的助手?”那位海归硕士扬起嘴角,浅浅的笑容显得他玉树临风。陶微光定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想起前几天的晚上,她第一次见到他。
几天前,在证据法学课上,正趴桌上呼呼大睡的陶微光被同桌路诗琪用手肘推了推。这一推,倒没把她推醒,反还让她翻头换了个姿势继续睡。
路诗琪无语,毫不客气地拿起水性笔头戳她的手臂。
“咦?”被路诗琪这几番举动弄醒的微光抬头揉了揉眼睛,双眼蒙蒙地看着同桌,褐色的瞳仁前像有层透明的雾色,衬得她神色茫然。
路诗琪见状,想笑又不敢笑,压低头凑过来小声地同她说:“陶懒虫,别睡了。”说完后,用水性笔指了指教室后方。
微光立即回头往教室后方看,然后疑惑不解地转过头问:“有什么问题吗?”
路诗琪汗颜:“你没发现最后一排多出个人吗?”
不巧,今天微光正好忘记带眼镜:“多了就多了,来听公共课的人这么多,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哪个?”
然后,她试图去找路诗琪口中的那个人,又不好找得太明目张胆,只侧着头瞟了瞟,这时,她感觉最后一排的最右边,有一道明澈的目光向她望来。
她撇过头去看,与那人的目光似乎撞上了。对视的那一秒,那人的嘴角好像微微上扬,冲她远远地笑了笑。
在微光近视的眼中,只看得见那人身穿黑色,就像一个夜行人。她想了想,这不会就是路诗琪说的那个人吧?可这又有什么不同之处?
下一秒,路诗琪立马推了她一把,让她转过头来,窃窃私语地对她说:“你别这么明目张胆地盯着他看啊,他可是来听课的老师!”
“老师?”
“不然我干嘛叫你起床啊。”路诗琪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怎么样,这个男老师是不是很帅?”
可没带眼镜的微光跟残疾人基本没差,根本不能理解路诗琪眼中的帅是什么样。
在她眼里不过就是一团模糊的肉。
可不知为什么,出于某种感应,她又回头往那人的方向看了一眼,恰好见到他低头写笔记,刚入春的阳光不偏不斜的落进他的书桌上,使他的侧颜明亮且模糊,脸部的轮廓却隐约清晰。微光远远望见,徒然心里觉得,也许,他的眉宇间,还真有点路诗琪说的那么丁点,帅?
正望向他出神思考几秒,那人忽然收笔,抬头向她的方向望来。
怎么似乎又对上眼神了?
微光赶紧回过头,假装专心听课。该不会是因为这个听课老师见她上课睡觉,所以要记下她好跟这专业课的老师打报告,扣她的课堂平时分?
她微微皱起眉头,心想今天这课过得真有点郁闷。下课铃声一响,微光手脚利索地收好课本往教室后门走,走时还不由自主地往刚刚那男老师的位置上望。
可什么人也没有。
路诗琪就笑她:“还看什么啊,那老师早走了。”
“谁说我看他了?”微光口是心非,拿过她怀里的课本,语气欢快,“我帮你拿书回去,楼下等我。”
“你是赶着回去戴眼镜等下好跟祝溪约会吧?”路诗琪早就看出她的小心思了,挤眉弄眼地冲她笑,“别化妆太久啊,我可没耐心等你。”
不一会儿,微光戴好隐形眼镜后,便匆匆赶去广场和路诗琪他们会和。
广场上,除了路诗琪和她男朋友祝溪,还有几个记者团的朋友也在广场一起等她。她远远看见广场上他们那行人正各自坐在电车上聊天,于是她赶紧小跑着过来。
祝溪见到她来后,原本嘻嘻哈哈的神色随之变得温柔:“跑这么快干什么,又不是不等你。”
戴上隐形眼镜后的她眼瞳晶亮,淡棕色的瞳孔大而澄净,本就好看的容颜更如朝霞映雪般动人。她气喘吁吁地站定在他面前吐舌头,小女人般的可爱神态:“我还不是怕你们等太久了。”
“微光,你来这么快干什么,我们刚想把祝溪一个人留在这等你!”路诗琪此时坐在学弟谭越的电车后座上,神情看上去颇为遗憾,“然后我们打算让祝溪他这臭小子一个人在这吹冷风,哈哈哈!”
祝溪伸手搂过微光的肩膀,不以为意地看向她:“我还更希望你这个电灯泡赶紧离开,这样我就可以跟微光独处了。”
“哼。你们这些男人就知道整天说情话哄骗女孩子开心,微光,你要是信他这一套就完了。”路诗琪一边翻白眼,一边用手肘推她前面的学弟谭越,“赶紧开车。”
记者团里的另一个女生许欣欣,此刻坐在周子然学长的车后座上。随后,三辆电动车并排向市区出发了。
冬天刚过,春风中带来湿冷的触感,春光躲在灰蒙的云层后面,只有几缕明媚的光偶尔冲破云层,照耀在他们的头顶上。
风很大,呼呼作响,吹得微光头发冷乱,像大海里的海草,柔顺,漂浮,摇曳。祝溪大声地问她:“微光,你冷不冷?”
她靠在他的肩上:“不冷。”
“你冷的话,我车里还有外套。”祝溪迎着大风,露出白牙开心地笑。
微光昂首,逆光中祝溪的侧脸隐约能看见他笑起来的弧度,透过后视镜,她看见他神采飞扬,像一个阳光的热血少年,眉宇间都是英气。
一年多前,她刚上大二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自己会成为他的女朋友。
祝溪这样一个英姿飒爽的风云人物,走在政大的任何一角,都是会被人津津乐道的对象。体育好,学习好,年年拿奖学金,还作为院学生会副会长等等附加身份。
当初对他暗送秋波的女生都快从饭堂排到操场了,可谁能想到,最后他竟然会喜欢上她。
想起他们大二时的初次见面,她在篮球体育课上,用球砸向正在台阶上休息的他。可惜力度没掌控好,本想砸到他旁边,却砸到了他正在喝水的手臂上。
当时那场景,真是惨不忍睹。一向阳光帅气的祝男神,被这突如其来的飞球砸得手臂一痛,手顿时一松,正咕噜咕噜往嘴里灌水的矿泉水失去托力,啪地一声,把他脸和腿砸得水花四溅。
这时,不知是谁应景地喊了一句:“祝溪湿身了!”
他身边的一群糙大汉即刻围上来,不仅是糙大汉,连远处的妹子们都激动得眼冒红星,三步并作一步地冲过来。
被围的水泄不通的祝溪在一群糙大汉的围攻下站起身,全身湿漉漉地拨开人群寻找罪魁祸首。
不用找了。
让他如此狼狈的罪魁祸首,此刻正抱着那个从人群中滚出来的篮球,眼神无辜地望着他。
祝溪刚想说点什么,可微光已将开始了一波套路行动,水灵灵的眼睛无措地看着他:“学长对不起,我刚刚在练投篮,因为不熟练,所以才砸到你。”
祝溪心里有火但敢怒不敢言,勉强地扯起嘴角,双手插进湿漉漉的口袋里,装得好像很无所谓:“下次注意点。”
走去男厕换衣服的祝溪忍不住憋屈,这妹子长得那么软萌,还是个学妹,我怎么好意思怼她?
然而,学妹只是微光故意骗他的一个称呼。
学校召集校园记者时,微光摇身一变,踩着七公分的黑高跟,穿着整洁的黑色正装,长长的西裤衬得她腿长而细直,她扎起高高的盘发,清爽干练地进来面试。
祝溪坐在面试官的位置上,看着不久前还可怜汪汪地望着他的陶微光,转眼自信从容,胸有成竹地对所有人说:“我有信心当好这个校园记者,不为别的,就因为我写过的文章登过校园报纸,我拍的照片也登过校园报纸,这些理由,足以证明我可以把校园记者这件事做到最好。”
当时大二的祝溪警惕地眯起眼睛,看样子对她好像颇为感兴趣:“陶微光,大二?你是不知道我,还是故意叫我学长?”
“祝溪同学,你好呀。”微光目光狡黠地看着他笑,“我是大二法学系的陶微光,初次见面,很高兴认识你。”
末了,为了让他信服,微光还笑着特意补充一句:“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你是大三学长。”
后来微光被顺利分配到校园记者团的摄影部,与路诗琪他们等人整天厮混在一起。
而今天是记者团的周年聚会,有些小伙伴早就出发去海底捞占位置了,剩下几个跟微光关系好的朋友特意等她和路诗琪下课后接他们一起去吃饭。
三辆电车在宽敞的环城公路上迎风加速,车上满载他们的欢声笑语,坐在祝溪车后座的微光伸出手心,一瞬间,好像握住了风。
微凉的,有力道却飘渺的,一阵风。然后她听见祝溪在轻声唱歌,他的声线独特,唱起情歌低沉且婉婉道来。微光笑眯眯地搂着他,说,“你唱大声点,我听不清。”
“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想象着没有我的日子,你是怎样的孤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