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慈和白羽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差点儿把桌子掀翻。今天拍摄结束之后,她请客吃日料。霍慈作为老板,出手向来大方。弄了两个包厢,让工作室的其他人都去了另外一个,她和白羽在小包厢。
吃到一半的时候,莫星辰也来了。要不是莫星辰及时按着榻榻米上的桌子,估计真的要被白羽掀了。
“霍慈你也是的,这么大的事儿,你总该和白羽商量一下吧。毕竟他也是工作室合伙人之一,你得尊重他。”莫星辰说得语重心长。
白羽坐在对面,气得恨不得从桌子上爬过去,把霍慈掐死。见莫星辰这么说,他指着她就骂:“你少在这儿装好人,这事你肯定知道吧?莫星辰,亏我平日对你不薄,你居然和她合起伙来骗我。我说你怎么今天突然来了。”
“放屁,是霍慈叫我来吃饭的。”莫星辰说完,和白羽同时朝霍慈看过去。
“我叫你来,就是想叫你劝劝小白。”霍慈淡淡地看着莫星辰。
莫星辰气得嘴都歪了:“好事你怎么不想着我?”
“十二月《ELLE》的封面是小生穆霆,还有下个月GUCCI会在国内选一个大使。”霍慈一说完,莫星辰眉开眼笑了。
莫星辰作为一个微博时尚博主,目前有两百万粉丝。她之所以能从野鸡博转成业内博,就是靠着蹭霍慈的各种消息。霍慈是业界劳模,虽要价高,可来者不拒。光是去年她就拍了九十张杂志封面,年末盘点的时候,连白羽都惊呆了。莫星辰从她这儿拿消息,比什么时尚编辑都管用。毕竟时尚编辑只管自家杂志的一亩三分地,霍慈是整个时尚圈都涉及。
白羽见她们当着自己的面就交易上了,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可是这会儿莫星辰已经倒戈,转头劝他:“小白,说真的,霍慈工作既然都接了,你总不能让她砸了招牌吧?”
“砸招牌?你问问她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要不是隔着桌子够不着,白羽真想狠狠在她脑门上戳一下,叫里面进的水,赶紧都流出来。莫星辰瞅她,这事儿不对劲啊。
霍慈也没打算瞒着:“那天你也在酒吧,就是他请我去的。”
“那个白衣男神?”莫星辰倒吸了一口气,然后她又问,“你不会已经睡了他吧?”
“还没,”听她否认,莫星辰刚松口气,霍慈又说,“不过快了。”
莫星辰:为了让我叫你一声爸爸,你也不用这么认真吧。
“你就作吧,你知不知道现在多少人盯着你?就说那个处处山寨你的南晚,这半年的势头可不比你差。金九五大封面,她一个人就拿下两封。要不是你出国,有她什么事?要是再歇一个月,还不知她要怎么张狂呢。”
南晚,这两年冒头的新锐摄影师,名校毕业,长相古典秀丽,不少人说她不像摄影师,像古代养在深闺的才女。
小白和莫星辰都不喜欢她,她刚冒头的时候,就捆绑着霍慈炒作。霍慈高冷神秘,她就把自己塑造成温婉可人的形象。霍慈常年拍摄商业作品,她倒是一直坚持拍摄参赛作品,不过这两年也开始往商业上转型。
杂志封面的拍摄,有金九银十的说法。这两个月的封面,杂志社一定会请重量级大咖坐镇。霍慈当年一举拿下《V》十周年的金九月,拍的是戛纳影后郑绒,这也是她上位的关键。
今年霍慈不在,南晚拿下了五大女刊两封封面,收获不小。虽然时尚圈的摄影师不少,可她们两个年龄相仿,又都是美女,难免会被凑在一起比较。
去年霍慈一口气拍了九十张封面,微博上就有不少营销号嘲讽她,说她只认钱,不像南晚那么有艺术追求。不过白羽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白混的。微博上不少时尚号盘点的时候,年度十佳封面里,一大半都是霍慈的作品,后来更有五大女刊杂志的主编亲自捧她。
霍慈的粉丝一向彪悍,直接吊打了南晚的粉丝。
结果,吃完饭刚出门,居然碰上南晚和她的经纪人,还有一行模特过来吃饭。
“霍姐,你回来了。”南晚看见她,走过来打招呼。
她经纪人也跟过来,这一声霍姐,差点儿把白羽气死。霍慈其实和南晚同岁,只是她的生日在六月,南晚的生日在十一月。
白羽早就怀疑她虚报年龄,没想到这会儿她居然蹬鼻子上脸。去年两家粉丝在网上互怼的时候,南晚还托经纪人送了一份礼物,说她绝不敢和霍慈比,今年就敢当面恶心他们了。
霍慈看着她,也没生气,淡淡地说:“按着年纪,我应该叫你一声玉霞姐才是。”
这话一出,南晚的脸颊顿时涨成猪肝色。
就连她经纪人都黑脸了,忙拉着她,笑道:“小白,你们刚吃完是吧?那我们也不打搅了,你们慢走。”
他们走后,莫星辰和白羽都好奇疯了。
白羽问:“你叫她什么?”
莫星辰问:“玉霞是谁啊?”
“南晚原名叫马玉霞。”
要不是她刚才故意那样,霍慈本不想拿这事恶心她的。
白羽和莫星辰对视一眼,两人激动得都颤抖了。要怪也只怪南晚一天到晚端着个大家闺秀的范儿,她粉丝还天天给她招骂。
莫星辰倒吸一口气:“她居然换名。”
霍慈嗤笑一声,看着她:“换名算什么,她还换头。”
白羽一脸不敢置信,梦呓般地说:“你怎么知道的?”随后他亢奋地问,“她年龄是不是也作假了?”
“比我大两岁。”
“不要脸。”
“老黄瓜刷绿漆。”
莫星辰和白羽一人一句,一点儿都没留情。
说完,白羽又瞪霍慈:“这么重要的事情,你居然不跟我说?”
要是早知道,他非要请营销号好好给南晚上一课,让她没事别乱拉别人下水,叫她也尝尝被营销号攻击的滋味。
去年营销号集体踩霍慈的时候,网上那些评论多难听啊,说她根本不配叫摄影师。其实商业摄影师多着呢,要不是有人故意带节奏,不可能闹那么大。那阵子霍慈的粉丝虽然给她辩白,但都被打成脑残粉,工作室官方微博的私信都被黑粉的辱骂塞满了。
负责微博宣传的是工作室助理,小姑娘刚毕业,看到私信,气得哇哇哭,就连小白的微博都未能幸免。这些人仿佛从阴沟地洞里钻出来,浑身发散着恶臭,还扬扬得意。
白羽要发声明的时候,被霍慈阻止。
她不追求艺术,她拍商业片,只要有钱,都能请到她。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攻击她,笑话。
“有什么可说的,要不然我和她那种人有什么分别。”
霍慈不愿为了自己的利益,随意去攻击无辜的人。南晚不无辜,但霍慈不屑于用下作手段对付她。
她就是赢,也要光明正大地赢。
“你啊,是冷在面儿上,人家都阴在背后。”白羽在她旁边一叹气,转念一想,要是背后耍阴的,她就不是霍慈了。
被南晚的事情一搅和,白羽都忘了找霍慈麻烦。况且莫星辰这说客当得是真不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让白羽明白只有顺着霍慈的心意,他们才能都有好果子吃。
以她这么多年的经验来说,但凡霍慈想做的事情,就没一次不成功的。
快到年底,因为要去非洲,白羽准备把时间空出来,就像他自个儿说的,他和霍慈能一直这么愉快地合作,就因为他听话。他也会抱怨,抱怨完了,还是会放手让霍慈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晚上在家,霍慈窝在沙发里,对面摆着画板,是她出国前就放在那里的,画了一半。
她捏着手机,不停地在掌间转动。打开“联系人”,找出易择城的号码的时候,她点开短信,想着准备发点儿什么。
得问他什么时候启程吧,她护照好办,也得提前准备吧。
刚打下第一个字,电话突然响了,是工作室助理孟帆。如今工作室规模不小,白羽招了好几个助理,这个是她的专属助理。不过平日白羽总跟着她,孟帆话又少,就是低头做事。
她一接电话,那头大喊:“霍慈姐,小白哥被人打了!”
“你们在哪儿?”霍慈霍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连原因都没问,直接问地点。
电话那头太嘈杂,突然一声尖锐的声音响起:“别来。”是白羽喊的,声调都变了,可霍慈还是一下听出来了。
“他们说你来了,才会放人。”孟帆说话已经带着哭腔了。
霍慈眉心紧拧:“大老爷们儿哭什么!”
一声轻斥,让那头的人稍微冷静了点儿。
“等着,我过去!”
海晏,取自“河清海晏”。
一个娱乐场所取这样的名字,也真够别致的。
霍慈开着车一路风驰电掣,硬是在半个小时内赶到了。一到门口,她把车钥匙扔给泊车小弟,就往里走。门口两侧站着的高大服务生,立即迎了上来,问她去哪个包厢。
她穿着一件黑色皮衣、黑色紧身裤,脚上穿着一双绑带短靴,面容冰冷,看起来不像是来玩乐,倒像是来找碴儿的。
好在这地方的服务生都极有眼色,刚才是看着她开车过来的。那样霸道的车,从里面走下来一个长腿美女,气质高冷,肯定不是那种不三不四的人,估摸着是男朋友或者老公来这儿消遣被她知道了。这么想着,服务员态度更恭谨了。
“888包厢在哪儿?”说完,她嘴一撇。
服务员领着她上了电梯,当电梯门缓缓关上,服务员偷偷从光滑如镜的电梯壁上瞟了旁边一眼。这里来来往往的人太多,美人更多,可一瞧见这位,感觉特别扎眼。
电梯“叮”的一声响,到了,门开后,霍慈走了出去。
这一层还算安静,宽阔的走廊尽头,各有一道门,是两扇白金色大门。走廊上铺着猩红纯手工地毯,花纹典雅高贵。天花板上除了一个硕大水晶吊灯,还有序地排列着木兰花吊灯。
服务员见她站在原地,立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888房间在左边。
她刚侧脸转身,688包厢的门被推开,里面走出一个人,手里拿着手机,看来是出来打电话的。在看见霍慈时,那人愣了下。
服务员在888包厢门口敲了两下,里面的动静,就算隔着房门都能听到。音响的轰鸣声,男人的嘶吼,女人的尖叫,气氛已经沸腾到顶点。随着房门被推开,里面正站在桌子上跳舞的女人停住了。
“谁让你停的,给老子继续跳。”坐在蓝色沙发上的男人,嘴里叼着烟,心不在焉地说。他转过头,就看见门口站着的人。
美,是真美,跟她一比,这屋子里头的女人都只能算是庸脂俗粉。
别说这个男人注意到了,这会儿房中其他人都停下手中的事情,朝霍慈看过来。
“咱们霍大美人,总算来了。我这想见你,真是难如登天哪。”
霍慈看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的男人,居然是认识的。夏袁航,北京的一个富二代,家里资产以百亿计,喜欢娱乐圈女明星,就好长腿细腰那一口。
之前霍慈给一个女星拍照,他正好来摄影棚。一进门,他没往女星那边看,反而第一眼瞧见的是霍慈。那天霍慈穿了一条深蓝色高腰牛仔裤,为了方便拍照,衬衫扎在腰间,长腿凸显。
夏袁航就站在后面,看着她拍照,蹲下、站起、侧身,那一双腿被紧紧地包裹在牛仔裤里,细、长、直。之后没多久,夏袁航就甩了女星,开始见天给霍慈送花。
霍慈对这种人,连余光都不会给。
夏袁航也不恼火,只当是两人之间的情趣,毕竟容易上手的,他反而没那么喜欢呢。谁知他十八般追女人的技能还没发挥,人没了。真没了,也不是为了躲他,据说是出国采风去了。
这两个月没消息,再加上身边又有了别的女人,夏袁航就丢开了手。谁知今天这不长眼的男人闯进来,正要叫人打一顿扔出去,发现居然是她经纪人。看着身边这些索然无味的女人,又想起够冷够劲儿的霍慈,这不就把人逼来了。
看见他,霍慈心底微微松了口气。这些人就是富二代,不至于闹出人命。
“霍慈,欢迎你过来玩,我是真心邀请你的。”夏袁航走了过来,他其实身材、模样都不错,最起码在富二代里,算是顶尖的,就是太花心,换女人真跟换衣服一样。
霍慈巡视了一圈,总算看到了白羽和孟帆坐在另一头的双人沙发上,旁边站着两个健硕的黑衣男人。两人脸上都有伤,看来是挨打了。
她转过头,冷声说:“说吧,要怎么样你才放他们走。”
“你别生气,今儿个还真不是我惹事。是你这位经纪人闯进来,硬要带走我朋友的女伴,你说咱们这么多男人在这儿,能看着他这么干吗?”
夏袁航一低头,就看见她乌黑的眸子,冷冰冰,带着刺儿。
够劲儿。
夏袁航被她看得都快受不了了。
“其实都是一场误会,艾莉正在和我这位朋友谈恋爱,你这个经纪人也不知从什么地方听到的流言,误会了他们两个的关系。”夏袁航朝旁边指了下,此时艾莉就坐在一个一头金发的男人旁边,男人的手还箍在她的腰上。
艾莉身子一晃,抬起头时,霍慈就发现她表情不对劲。
关于这些富二代圈子玩的东西,她不是没听说过。霍慈几次拍照的时候,都发现模特精神不振,眼神涣散。经纪人过来和她说一声休息,把人带出去,回来之后,精神立马不一样。
所以她才不喜欢参加圈内聚会,就是参加了,也从不轻易喝酒。
“小白不是冲动的人,这个人做了什么,你心知肚明。”霍慈定定地看着他,“你只说今天我怎么样才能带他们走吧。”
夏袁航见她与自己说话,声音虽冷,却带着一种别样的意趣。
“你今晚留下来陪我们夏少,我们就放了他们三个。”后面一个穿着蓝毛衣的男人说了一句,引来了众人叫好,还有口哨声。
“当摄影师能有几个钱,你今晚留下来,回头夏少立马送你一辆法拉利。”
不怀好意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霍慈也不恼,只当狗在耳边叫。
她环视了一圈,最后眼神落在夏袁航的身上:“我朋友就在楼下等我,要是我半个小时还不下去,她就打电话报警,警察来了的话,这屋子里面有不少东西能让他们查吧。”
“臭婊子,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明显有人慌了,他们虽然有钱,但也不是只手遮天。要是真有警察过来,这里的人,大半都跑不掉。
夏袁航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狠,完全不怕得罪自己。
此时不少人都坐不住了,他们都看得出,霍慈不是善茬。她从进来开始就不害怕,那双眼睛,冷得跟冰块似的。这屋子里所有的女人的胆子加起来,只怕都没她的大。
“被一个女人吓住,瞧你们这窝囊样。今天我不仅要打人,我还要杀人呢。”一直抱着艾莉的黄发男人突然从沙发上跳起来,抄起酒瓶,就在桌子上狠狠一砸。玻璃碎片在空中飞溅,穿着暴露的女人纷纷大喊大叫,抱着头就往角落里躲。
男人拿着碎酒瓶就往白羽那边冲,方才要不是夏袁航拦住,他就准备弄白羽了。
夏袁航还没出声,霍慈就已经冲了过去,她抬脚就踢在男人的下巴上。原本那人就已经有些醉了,没想到霍慈会来这么一手。他被踢翻倒在沙发上,猛地号叫了一声,因为抬手的时候,碎酒瓶正好扎在了他手心里。
“给老子打她,谁打她,老子给他一百万。”
包厢里的女人早就乱成一团,倒是几个站在角落的保镖,这会儿面面相觑。
夏袁航看着她飞起一脚,细长笔直的腿在空中踢出漂亮的弧度。
“谁敢动手!”可夏袁航刚喊完,被打的男人就已经掏出电话,准备叫人了。
那男人一手的血,指着夏袁航:“今天我非要弄死她,谁的面子都不给!”
夏袁航眉头一皱,霍慈打谁不好,居然打的是这人。这人连他都要捧着,今天之所以攒这局,就是因为他公司正好有事儿求这人的亲爹。这人的爹官虽不是特别大,但位置重要,轻易得罪不起。
他不说话了。
结果,包厢门就被推开了。
“隔着一条走廊,就听见这边动静了,真够热闹的啊。”
门口说话的男人,穿着红色鸡心领毛衣,里头套一件浅格子衬衫,帅气又俊朗。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旁边还有两个人,只是那两个人都没说话。
夏袁航抬头,立即失笑:“这不是韩少吗,原来隔壁包厢是您啊。要是早说,我就过去敬酒了。”他笑得热情,还带着点儿讨好。
韩京阳朝包厢里瞧了一眼,乌烟瘴气。不过瞧见还俏生生站在那里的黑衣长发姑娘,他就知道,今儿个是为谁来的了。
易择城,好眼光啊。
等韩京阳抬脚进来,原本还叫嚣着要弄死霍慈的金发男人,也冲着他尴尬一笑。韩京阳瞧着他血糊糊的手,关心地问了一句:“哟,这是怎么弄的?”
金发男人也认识韩京阳,他家里虽有点儿权势,可是比起这位来,那真是差远了。毕竟人家从爷爷辈儿起,就是肩上扛星的人。
“没事。”金发男人低声一笑,这会儿酒也醒了,脑子也不迷糊了,更不好意思说是被女人打的。
“都是自己人,没事,说说怎么弄的。”韩京阳一副挺感兴趣的模样。
金发男人这才脱口抱怨,看着霍慈,眼里头啊,都是怨恨:“还不就是这臭婊子,今儿个我非得弄死她不可。”
韩京阳呵呵一笑。
霍慈从头至尾没看易择城,她自己惹出来的事,她自己扛。
刚才一直没说话的男人,已经踱步走了过来。他上下打量着霍慈,脸上没伤,身上也干干净净的,没吃亏。
“你怎么在这儿?”声音照旧淡淡的,令人听不出这两人的关系,可是下一句,他就说,“不是说在家里睡觉的?”
这话,暧昧。
就跟两口子说话一样。
连霍慈自个儿都愣愣地看着,只是这人俊美的脸颊,依旧没表情。
然后他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伸手牵住她的左手:“还跟我生气呢?”
“还跟我生气呢?”
这话说得是真软和,透着一股子宠溺,却令夏袁航和那个金发男人当场变了脸色。夏袁航不认识易择城,可冲着这说话的口气,就能感觉两人关系匪浅。至于金发男人,刚才还信誓旦旦地要弄死霍慈,这会儿反倒愣住了。
韩京阳一笑,指着易择城说:“你要弄死她,估计得先问问我这铁瓷。”
“铁瓷”,能被韩京阳这么称呼的人,那还用想?肯定也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金发男人虽说进不了他们那圈子,可对他们圈子里的人多少有了解,这人面生啊。
韩京阳见他这样,顿时一嗤,合着还以为自己诳他呢。
“这是我打小一个院儿住着的哥们儿。头几年在国外救死扶伤,刚回来。”他觑了金发男人一眼,说道,“说来你家老子和他父亲还有些渊源。九十年代那会儿,你爹没转业时,好像就在易叔部队里吧?”
金发男人听得都傻眼了,小心地问:“您姓易?”
这小子仗着亲爹的那点儿势力在外头胡作非为,自然清楚他爹一路是怎么上来的。老头儿逢年过节都要在家回忆他当年的那些峥嵘岁月。所以一听“易叔”二字,他心里就“咯噔”一下。
易择城冷冷地冲着他看了一眼,反而低头问霍慈:“没伤着吧?”
霍慈哪会不知他是来给自己解围的,身上的戾气全收起,乖巧得跟只小兔子似的,依偎在他旁边,微摇头,咬着唇,声音软软地说了声:“我没事。”
其实她声音甜,就是平时说话时冷冰冰的,眼神太犀利,反倒掩盖了一副甜糯的嗓音。
“易少,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金发男人觍着脸,表情比哭还难看。
到现在还没说话的韩尧,“扑哧”笑了:“谁跟你一家人啊?”
虽然没明说,可这是骂金发男人呢——给自己脸上贴金。韩京阳妖孽一个,才不做跌份儿的事儿。易择城冷淡人,从不逞嘴上的能。只是有些时候眼神再犀利,不如言语上的奚落来得干脆。这会儿他们这帮人里头最毒舌的那个不在,只好叫韩尧代劳。
金发男人原本在这屋子里头也是众星捧月,攒局的夏袁航,都得捧着他。结果进来三个,一个不拿正眼瞧他,一个直接拿话噎他。剩下一个还算亲和的韩京阳,他哭丧着脸看过去求救。谁知笑得一脸妖冶的韩京阳,却敛了笑:“韩尧说得对,关系可不能乱攀。”
也不知道谁把音乐关了,包厢里静得掉下一根针儿都听得见。
傲,忒傲,三个真是各有各的傲气。
狂,也是真狂,说话连一点面儿都不带留的。
至于金发男人也是真的窝囊,都叫人怼成这样了,愣是一句话都不敢顶。
“有什么事儿,怎么不和我说,谁允许你一个人到这种地方来的?”易择城看着她,眉头依旧紧拧着,真像生气的样子。
霍慈瞧着他,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掌心是他的温度,他只是握着她的手。霍慈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作怪,终于十指相扣了。
身边站着的是他,说话的是他打小的哥们儿。
她在这个圈子里横冲直撞地过来,头一回有替她出头的人。曾经她被人指着鼻尖儿骂,只能难堪地站在原地,连回嘴都不会。后来她变得冷漠、尖锐,谁敢动她一根手指,她就弄死对方。仗着这股子戾气,她在这个圈子里,比谁都成功。
可是今天,有个人挡在她面前,问她有事儿怎么不告诉他。
虽然关系是假的,这份关心却是真的。
“我经纪人新签了一个模特,被他们带到这里来。他过来带人走,却被扣住了,打电话说要我亲自过来才放人。”霍慈声音又软又温顺。
处处透着一股“我是被胁迫的”神色,她全然忘了,方才一脚踢翻金发男人的干脆凌厉。
易择城眉目一凉,跟韩京阳对视了一眼。
韩京阳说:“这都什么年代了,讲究的都是你情我愿。扣着人,那可不好。咱们都是守法公民,这事儿传出去了,只怕连警察都得上门了。”
这事是夏袁航干的,所以夏袁航立即站出来解释:“韩少,这还真是误会一场。这姑娘真是自愿过来的,只是经纪人过来的时候,中间才有点儿小误会。”
“现在还有误会吗?”易择城看着他,冷冷地问。
夏袁航讪笑:“没了,当然没了。都解释清楚了,这事是我们做得不对。”
“走吧。”易择城从进门开始,眉头就紧锁着。
这包厢里头的味儿太难闻,他对气味敏感,已经闻到不该有的东西了。
白羽一听这话,赶紧过来扶住艾莉,孟帆和他一人一边,把人往外架。易择城则牵着霍慈的手往外走。
刚出门,易择城就缩手,谁知被那只柔软纤细的手掌紧紧扣住。
霍慈不放手,低声说:“不许放手,都看着呢。”
跟出来的韩京阳和韩尧两个,正好听见这句。两人抬头朝这姑娘瞧过去,有意思,这姑娘可真有意思。
韩尧抵了下韩京阳,冲他递了个眼神。
那意思就是说:你瞧,我没说错吧。
等走到电梯,韩京阳问:“这就回去了?”
对面包厢就是他们的,本来正打着牌,韩尧打完电话,一进来就说看见霍慈了。
易择城正好摸了一张绝张,正准备和牌。他不搭话,坐在他对面的韩京阳一听是个姑娘的名字,来了兴趣。
韩京阳问这谁啊,韩尧瞅着易择城的脸色,不敢说,就给韩京阳使了眼色。韩京阳这才醒悟过来,这不就是韩尧之前提过的姑娘?他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不就是因为易择城这棵铁树总算开花了?
可谁想,易择城推开牌,自摸八万,清一色,独赢。他不紧不慢,还叫人给钱。
韩尧见他这样,都有点儿急了,说:“我问服务员了,隔壁包厢里可有曹洋那小子。这小子名声不好,去年差点儿搞出人命。我瞧霍慈不像是会和这小子混在一起的人,不会是被骗来的吧?”
韩尧和霍慈在一个训练馆里有两年了,不算熟人,就是点头之交。不过他对霍慈的印象很好,在训练馆里练拳,她不叫苦,不怕累,还安分。
曹洋就是金发男人,他名声不好,韩尧不怎么在外头玩,都听说过。毕竟这种仗着自家老子有点儿权势,就在外头为非作歹的人,他们这样的人看不惯。要说权势,他们这种家庭出来的,那才真称得上贵。不过越是这样的人家,管教孩子越严格,这些孩子哪个不是被养得一身傲气?
他们狂,他们傲,他们仗义,他们热血。
他们靠的都是自己,谁敢拿老子名头出来,叫人瞧不起。
麻将机还在动,今儿个就他们三个聚会,没叫别人。结果缺牌搭子,干脆让人叫了两个会打牌不聒噪的女人上来。易择城还嫌她们穿得暴露,非叫人换了衣裳,裹得严严实实的,才许人家坐下打牌。
“走吧,她这样的得回去休息。”易择城看了一眼艾莉。
白羽低着头,可是这会儿也不是埋怨的时候,架着她跟着霍慈他们进了电梯。
等电梯门关了,易择城抽手。这会儿霍慈不拽着了,两人手是松开了,可肩并肩站在一块,对面光滑的电梯壁映着两人,还真登对。
一行人到了楼下,韩京阳打电话给司机,霍慈的车也停在门口。韩尧一瞧见锃光瓦亮的奔驰G65AMG,眼睛都亮了。他站在旁边瞧了一圈,朝霍慈竖大拇指:“有眼光,这车可真漂亮。”
“六升双涡轮增压十二缸发动机,现在最大功率能达八百,最快加速四点二秒,时速也提升了,我的车能到两百五。”霍慈说完,韩尧眼里都冒光了。
男人都爱车,更别说这种越野车,就没谁瞧见不心动的。韩尧一听她开口,就知道是真行家,她这车本来就是越野车里顶级的,现在又叫她改装了,就更讲究了。
“喜欢吗?”霍慈站在台阶上,旁边站着易择城和韩京阳两人。
两人都安静地听着他们说话,韩尧站在车旁,一笑:“这车可没人不喜欢。”
他一说完,霍慈一抬手,就有东西在空中划过,直接砸过来。韩尧身手敏捷,伸手接住,定睛一看,是一串钥匙。
奔驰标志。
“喜欢就拿去开。”霍慈瞧着他说。
别说韩尧拿着一串钥匙愣住了,韩京阳都叫这姑娘的大气惊着了。她这车一看就是进口的,车本来就得三百多万,她还改装过,没四百万真搞不下来。
“今晚的事情,谢谢你们了。”霍慈这会儿转身,冲着易择城和韩京阳就是一鞠躬。
韩京阳没来得及拦呢,倒是易择城一只手插兜里,眉目清冷地看着她。
霍慈是真心道谢的,九十度鞠躬都不带打打折的。她知道在楼上易择城说那些、做那些都是为了帮她。夏袁航和那个金发男人都不是善茬儿,这回她就算真的报警,成功把人带走了,可小人难防,难保下回这些人不会做局找她麻烦。
她是当红摄影师,微博上有千万粉丝呢。可到了现实生活里,不管是夏袁航,还是金发男人,她就是得罪一个,都后患无穷。易择城今天当着那些人的面,这样护着她,以后这些人见着她,也会避着走的。这份人情,真不是简单“谢谢”两个字,就能还的。
韩尧拿着钥匙,觉得就跟烫手山芋一样。
叫他嘴快。
可是这会儿再看霍慈,真不是拿人手短啊,他是真觉得这是个好姑娘:仗义,经纪人出事了,明知道是个局,二话不说就来了;大气,他就说一句话,她甩手就把车钥匙扔过来了,说的还不是送,她说你拿去开。
这是拿他当朋友待。
韩尧一开始还觉得这姑娘太冷,现在才知道,有些人啊,就是面儿冷,可这心里头,热乎着呢。
可有他这样感动的,也有破坏风景的。
易择城冷眼瞧着她,淡淡地说:“你不用和我说谢谢,我是怕你伤筋动骨,拿不了相机。”
这话说完,连旁边的韩京阳都恨不得兜头给他一下子。难怪这小子成了万年单身狗,就他这样千年冰雪不融的模样,哪个姑娘能受得了?刚才韩尧说了那么多,原以为他是不愿意管的,结果收了牌码之后,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起身出门了。
就知道嘴硬。
霍慈早已经料到他会这么说,也不生气,冲着他一笑,摊开两只手臂:“你放心吧,我手好着呢。等回头,我一定会给你好好拍。”
瞧瞧,她多好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白羽把艾莉扶回来,也是一脸感激地对易择城说:“易总,这次真的谢谢您了。过几天请您和您这两位好友一定赏脸,我做东,好好谢谢三位。”
“不用。”易择城瞥了他一眼。
韩京阳的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了,易择城和韩尧两人今天都是坐他的车来的。他抬脚正欲离开,突然又停住脚步,回头皱眉看着白羽:“你别再给她添麻烦就行。”
他这人从来就是这样,话少,简洁。只不过这回简洁过了头,生出了几分暧昧。
车子驶离后,霍慈还站在原地,眼角眉梢尽是春色。白羽喊了一声,她转头看他,得意地说:“我就说他喜欢我吧。”
白羽:“……”
连他都憋不住泼冷水:“人是怕你这手折了,回头还得重新找摄影师。”
他怎么就不知道这姑娘还有自作多情的毛病呢?不过也是,他认识霍慈这么多年,就没见过她跟谁这样。头一回动心了,还挑战这么高难度的。
想到这儿,白羽心里也怪心疼的。
霍慈冷哼一声,一甩手上的钥匙,刚才韩尧走的时候,又不好意思地塞给她了。
“上车,送她回去吧。”
本来是要问艾莉的地址,结果霍慈才发现她居然和白羽住在一起。她一皱眉,问:“你们两个怎么搅和在一起的?”
“这二百五是我表妹,高中还没毕业就死活读不下去了。她听说我是模特经纪人,就死活要来北京,想当模特。你也知道,我爸死得早,我小时候那会儿,全靠两个舅舅照顾。所以她要来,我得照顾好她。要不然换别人,就是死在这儿,我都不过来瞧一眼。”白羽恨得咬牙切齿。
霍慈开着车,这才明白。难怪最近白羽一直在推这个艾莉,她是摄影师,对这些模特的资质一眼就能看出来。艾莉虽然身高不错,可是肢体太僵硬,镜头前表现力太差,远不如白羽签的其他模特。偏偏这次彩妆广告,他全力推艾莉上去,原来是因为这层关系。
“小慈,这次真谢谢你了,是我连累你了。”白羽现在想想,心里还后怕。
夏袁航对霍慈贼心不死,还有那个叫曹洋的金发男人,去年一个嫩模差点儿被弄死,就是他干的。他们这些经纪人虽说有时候也会叫旗下模特去陪人喝酒,不过总不至于真把人推进火坑。曹洋这种人,他们私底下都骂,听说饭局有他,肯定不叫自己人去。
白羽不知道艾莉怎么会和曹洋混到一块去,反正等她酒醒了,非得弄清楚不可。
霍慈没搭理这茬儿,而是问:“你现在不反对我跟他去非洲了?”
白羽“呵”地一声笑了,亏得这会儿她还惦记着这事呢。如今他承了人家易总的情,哪还好意思再反对,扬扬手:“我这会儿要是再反对,那就是白眼狼。况且我反对有用过吗?”
这些天来,他都不知推了多少工作了。
车开到白羽小区楼下,两个大男人扶着艾莉上去。霍慈准备开车走时,白羽叫住了她,尴尬地说:“小慈,要不你也和我上去吧?”
霍慈冷眼看着他。
白羽低声道:“她一个女孩子,我们两个大男人总不方便。”
霍慈哂笑,车门一甩,还是跟着上去了。
白羽是外地人,他自个儿也说了,自小就没了爹。他妈妈一人把他拉扯大,如今能在北京买下房,打拼成这样,也算不容易。霍慈之前来过他家一次,收拾得干净利落,装修得也温馨。可这会儿再进门,沙发上丢着的全是女人的衣服。
门口玄关前,高跟鞋散落一地。
“我这两天忙,没来得及收拾。”白羽见霍慈皱眉,赶紧说。
这会儿艾莉昏昏沉沉地靠在孟帆身上,结果一捂嘴,又想吐了。白羽赶紧扶着她,让她去洗手间吐。谁知里面却不安生,霍慈过去的时候,就看见艾莉推了白羽一把。她这会儿还没醒酒,劲儿也不大,反倒自己摔在地上了。
“谁要你管啊,我才不要你管……”她嘴里念念叨叨,都是抱怨责怪的话。
白羽气得恨不得大骂,可是看着她妆容尽花、头发散乱的模样,又是一阵心疼。正要扶她起来的时候,却被进来的霍慈一把拉开。
霍慈扯着艾莉的手臂,把她往花洒下面拽。
霍慈劲儿大,艾莉身子像麻袋一样被她从瓷砖上拖过,艾莉疼得哇哇大叫,却又反抗不得。
等把她推进淋浴间,霍慈拿下花洒,猛地打开冷水开关,就对准地上的人浇下去。
此时已是初冬,又是半夜,冰冷刺骨的冷水,冲在身上,艾莉抱着头在地上打滚,凄惨的声音喊得整个房子都能听到。就连坐在客厅的孟帆,都被这动静吓得赶紧跑过来看。看见这场景,他都忍不住双手抱在胸前。
“啊啊啊啊啊啊,好冷啊,好冷。”艾莉浑身都湿透了,她本就穿得单薄,一条小黑裙。
冲了五分钟之后,霍慈关掉花洒。
她低头看了一眼,冷笑:“还继续闹吗?”
双手抱在胸前,嘴唇都乌紫的艾莉,一脸惊惧地盯着霍慈,她手里还抓着花洒。
“既然不闹了,那就起来,我看你酒也醒得差不多了。”霍慈冷眼看她。
艾莉不敢惹她,就要爬起来。可腿软,地上又滑,她连摔了两下都没起来。那声音连白羽和孟帆都听得头皮一麻,谁都不敢进去扶她。
实在是惹不起霍慈。
……
“睡了。”霍慈关门出来。
白羽讪讪:“今晚真是太麻烦你了。”之前在包厢的时候,太凶险了,要不是易择城他们来了,只怕他们今儿个真得折在那儿。
霍慈冷眼瞧着他,环顾了一圈他家里。乱,特别乱。
“你是她表哥,不是她爹。况且就算是亲爹,也没有管一辈子的道理。你要是管不住,就别担这个责任。今天只是喝醉,下回就该是嗑药了。”
霍慈对人际关系十分冷漠,能说这样的话,已是关心。白羽低头苦笑了一声,人情都是债,当年舅舅待他不错。如今他有了点儿能力,总想着拉自家人一把。
见他这样,霍慈冷笑一声,拿了钥匙,直接就走了。
她飞上海工作的时候,杨铭联系了白羽,问他们十二月中旬可有时间。霍慈目前的工作都已经完成得差不多了,白羽已经把她的档期空了出来。
她在上海待了五天,拍了一个运动品牌广告,接着拍了两期封面。连着熬了两天,才搞定工作,周五晚上的时候,飞回北京。
回来一下飞机,电话就跟疯了一样响。
她看着屏幕上的名字,冷眼瞧着,不接,也不挂。
等手机没了声音,她正要放回兜里,白羽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不紧不慢地接起来,一接通那边就要命一样地问:“霍慈,你在哪儿呢?回北京了吗?孟帆那小子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孟帆是崇明人,这次回上海,我给他放假两天。”其实是孟帆家里来电话,他爸爸心脏不舒服,这几天都在上海住院。霍慈早就给他放假了,这几天她是自己扛过来的。
白羽也没多问这个,赶紧说:“阿姨病了,你赶紧过去瞧瞧吧,那边电话都打爆了。我说你这会儿在飞机上呢。”
这个阿姨,说的是霍慈亲妈。
霍慈垂眼,看向机场光可鉴人的地面,她问:“下病危通知了吗?”
白羽听得一愣,还以为她是担心,安慰她:“没,没下吧。”
“那给我打电话干吗?”